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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轻的人过去的事 (第1/2页)
他被太阳晒醒。顾朗睁开眼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床对面挂着钟,十二点半了,但是没人来喊他吃午饭。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有房间、阳光、他自己。 有人扔石头敲响他的窗户。两声一停,响了三次。理所当然地知道来者是谁,他怀抱一种喜悦而期待的隐秘之情打开窗户,翻出了这栋一层高的平房。他最近总帮宋文生打架,状告传到他爹耳边,这两天都得闭门思过。他已经十八岁,要上高三,不管谋一份怎样的出路,他爹都希望他周末安分地待在家里,而不是上街扮演街霸。 可顾朗的聪明并不用在自己身上。他早和宋文生约好,如果自己哪天没来找他,他就来这儿敲窗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敲了,自己就会…… 顾朗那时候想了一会,赴约,最后想到这个词,带着一种成人间庄重的语感。 这个约定总是有效,即使今天谁都不在,他还是听见了宋文生的声音。等他悄声落在地上时,宋文生正站在屋外面的杨树下等他。宋文生有时会带点东西过来,一本书、一个篮球、一条他妈的裙子等顾朗真的换给他看之后他笑得从椅子上掉下去,上次半路捡来一只流浪猫。宋文生今年初中毕业,最有闲有精力,最无从发泄。不过这次他两手空空,只带了自己一个人,从半明半暗的树荫下直望过来。 顾朗也看着宋文生。他下意识觉得有些奇怪,宋文生应该已经不是这副模样了,他应该已经长成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意气风发,一呼百应,小弟和情人各排了一条长龙,应该已经不会再孤零零一个人来找自己。 不过他很快释然,不管是怎样的宋文生,十六岁、二十岁、八十八岁,他只要提出要求,自己都会欣然而往。不如说这时的宋文生让人安心又怀念,十六岁时他还稳稳当当地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轻轻一拽就能将他从阴影里拉到阳光底下。 他问宋文生:“你又惹到谁了?” 宋文生是惹事的天才,放长假时尤其要命。顾朗每天放学第一件事不是温书做作业,而是去给宋文生镇场子。但这次宋文生摇了摇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笺折叠的信纸递过来。那封信被岁月和手指蹂躏过,已经泛黄而薄脆,可宋文生毫不顾忌,动作粗暴,仿佛纸上满是不堪的荒唐话,最好能被撕碎,他眼不见为净。 顾朗接过来,一抖擞展开了这封信。字不是宋文生的字,他替宋文生抄了很多年作业,字迹的差别一眼就能看出。信上的字张扬遒劲,不像宋文生的狗爬。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开头是“亲爱的甄如”,结尾是“七夕快乐,你的宋至诚”,落款在二十年前。 顾朗认识甄如,整个镇子都认识甄如,宋文生这个顽劣小子的娴雅母亲。二十年前的七夕节甄如收到这纸情话,十年前的八月份她带着儿子孤身到此,两个月前她车祸去世。 在宋文生跟着他妈走进这个小镇那年,顾朗八岁,大约是小孩最爱玩的阶段,可是没人跟他玩。他爹从前在道上混,赫然已混成了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眼看就要一条路走到黑,半路却死了老婆。这场死亡打醒了他这个活人,此后金盆洗手、退隐乡居,表面功夫做得足,到底还是时不时受到骨子里本性的撺掇。他每沾一点酒就一定要教顾朗打拳,不打就挨打;清醒后又勒令顾朗不许打架,打了还是挨打。在这种反复的拉扯里,顾朗不自觉地长成了方圆一片打架最厉害的小孩。小孩子们都挑剔得要命,太弱的不喜欢,太强的也不喜欢,不过弱的可以动手欺负,强的只能冷处理。等顾朗反应过来,别说一起玩,甚至没人跟他讲话,隔壁的李二比他稍高一点,仍然三米外看见他就跑。 那时流行王道少年漫,每个孤独的主角都得遇见自己的挚友或者宿敌。孤独的顾朗在小书店里一边蹭空调翻漫画,一边想他的挚友在哪儿,命运的相遇又在哪儿呢。 然后宋文生就来了。他由一位美貌、未婚先育的单身女人牵着手走进来,这对不合规范的母子立刻成为这座恪守规范的小镇的名人,为这娱乐的贫瘠地带贡献了多月的饭后谈资。顾朗有时也会听见邻里议论他和他的父亲,谈一点他们俩不光彩的过去,不过他爹是个五大三粗的猛汉,从他身上也可以看出不好惹的前兆,见到他们别人都会知趣地收声。但是城里来的女人是没办法的,顾朗想,最好那个叫宋文生的六岁小弟弟也很会打架。 可六岁的宋文生只有他的母亲,而甄如显然不会教他拳击。他不仅打不动别人,还得被别人按在地上打,好在他足够敏捷,富有一种野生的智慧,每次都能找到最佳的逃跑路线,最后一次被打时,他跑到了顾朗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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