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乔森斯坦尔 (第1/4页)

    《于杀戮中怒放的生命》

    秃鹰在灰黄的天际盘旋，云很远，炮火声也很远。

    痛觉消失了，他看着天空，硝烟和扬尘模糊了视线，他再怎么努力地睁着眼，也很难再看清楚那只秃鹰的模样。

    要死在这儿了……他在意识游离间，只剩下这么个念头。

    被大口径狙击枪命中的左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手榴弹的碎片嵌进了他的左腰，还有小腹，右手小臂好像骨折了。血也许快流干了，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和抽大麻的时候有些类似。

    他试着去回忆妻子的脸，可竟连想象也是模糊的。

    曾经许多次支撑他努力活下去的信念，终于也在他的滥用下失去效用；他就要死在这些炮火轰炸过后的断壁残垣下，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这一生所有的过往，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有那只盘桓不去的秃鹰，始终在飞。

    再见了莉莉安……

    我永远爱你……

    …………

    ……

    “呜哇，呜哇……”

    突然，在不绝于耳的枪械炮火声中，微弱的哭声闯进他的仅剩的意识里。那哭声并不嘹亮，反而很虚弱，需要全神贯注他才能听见。就像本能一般，他突然清醒过来，所有的知觉都靠着这点本能暂时回来了。他拖着几乎无法动弹的左腿，忍受着剧痛，从废墟里爬起来——他是想站起来的，但他做不到——他只能爬，循着那哭声往成片倒塌的房屋那边爬去。

    他和哭声之间约莫只有十米的距离，然而在枪林弹雨中，这十米的距离已经远得令人绝望。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再思考，关于生死、关于爱人、关于战争的所有思绪都变得无关紧要了；他只是听着那哭声，一点点地挪动身躯，像蛇一样匍匐在地面。腰腹的伤口剐蹭过碎土砂砾，痛钻心刺骨，但他无暇在意。

    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的血在坑坑洼洼的地面留下一道蜿蜒的路径。

    当他终于来到了哭声面前，那是一栋已经完全倒塌的泥土房；就像是神唯一的慈悲，房顶的一角在倒塌时完整地落下来，支在地面。除了这支起的一角，旁边都是已经被炸得、砸得看不出人形的尸体，大量血渗透了黄土。

    哭声就在下面。

    他趴在那些血rou之上，用他还堪堪能动的左手，咬着牙掀开房顶的残骸。

    婴儿躺在这片废墟里，用rourou的双手朝着上方不断地空抓着。

    “好了好了，不怕……”他喃喃念着，下意识把他脏兮兮的手伸了过去。

    小手碰到他手指，一瞬抓紧。

    “西蒙！西蒙？！……”

    同伴的喊声突然传来，他扭过头，就看见他的战友们全副武装着向他跑来。

    乔森·斯坦尔是在绯日雇佣军团的营地里长大的。

    作为“拯救”了团长西蒙·斯坦尔的幸运之子，绯日里的每个雇佣兵都照顾过他，为他深夜偷偷摸摸穿过敌人的阵地到农户弄牛奶；为他花掉不少佣金，找战地商人要尿布和干净的衣服。一开始也有不少人反对团长将婴儿养在军营，但就像养小猫小狗一样，通常并不需要小猫小狗回应，人也会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产生眷恋。乔森很快就变成了雇佣兵们从战场上回来的动力——军营里还有小鬼要照顾，他们怎么能死在这里？

    在乔森咿呀学语到长出喉结的这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帝国和联邦在中立区的战争断断续续，始终没有消停。除了帝国军、联邦军，在中立区靠战争谋生的雇佣军团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绯日是其中最大的，总共有一百六十多人，受雇于帝国。

    把西蒙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小鬼，就像他们这一百六十多人共同的孩子；但乔森还是自然而然地继承了西蒙的姓氏，在军团里从帮忙端茶倒水浆洗衣物，到替他们处理伤口；再到他能拿得动重型机枪，每次短暂的休战期，西蒙和另外几个厉害的家伙，就会教授他各种战场上的存活技巧——或者说杀人技巧。

    因此在乔森的记忆里，人的味道就是硝烟和血的味道。

    西蒙是个好人，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会把佣金平分给所有人，也会在军团里该论功行赏的时候默默忽略自己的功劳。事实上绯日军团能做到这么大、在中立区的战场上占据一席之地，全靠西蒙过硬的本事。如果非要在他身上找出一个缺点，那就是西蒙没怎么念过书，看收据都费劲儿。但军团里有其他识字的人，西蒙把教小孩读书的重要任务交给了他们。

    西蒙爱笑，对谁都很和善，该硬气时又很有领袖的魅力。

    而他亲手抱回来、亲手养大的孩子却和他截然不同。乔森不爱笑，总是没什么表情，军营里一切杂活他都会帮忙做，但却很沉默，从懂事起就很沉默。

    每年神诞日前后的半个月，中立区所有的军人都会像说好了似的停战。有家的雇佣兵会趁这半个月回去看看，把在战场上搏命换来的佣金带回去；无家可归的，就在营地里和同样无家可归的战友享受难得的安宁。西蒙是有家的那类，他每年都会回去看看。

    在乔森十二岁那年，西蒙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西蒙没能见到女儿出生的样子，只能靠着妻子寄来的照片解愁，并等着下一年的神诞日到来。

    但下一年的“假期”，乔森病了，病得很严重。恰逢军营里抗生素用完了，必须得有人去一百多公里外的城市医院买药。即便是休战期，这任务也很艰巨——途中要经过好几处敌军的军营，一旦被发现，势必会被当成是偷袭者。西蒙从不会勉强军团内的其他人，他只能亲自冒险。

    “死小鬼，要不是你，我现在就在家了。”西蒙端着缺了口的碗，用木勺子舀起rou糜，递到他嘴边，“快吃，再怎么样这一碗要吃完。”

    他看着西蒙，张开了嘴。

    除了偶尔的加餐，军营里能吃到的热菜就只有rou食罐头加水煮出来的糊，味道自然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