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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闻清/余烬

    方闻清是自诩身家清白的生意人。

    余烬是什么人呢，余烬是方闻清从监狱捞出来的杀人犯。

    ——

    一、

    方闻清嘴里咬着根香烟，滤嘴都快咬烂了也没点火，他不抽烟，只是装装样子。当然，他不是忌讳这个，只是他的瘾不在这上边儿。

    他手里把玩着防风打火机，看蓝色的火焰在手指间时隐时现，如一条柔滑的水蛇缠着细白骨感的手打转。

    少年犯就坐在方闻清的桌子对面，他低着头，十指攥在一起，手臂搁在叉分的膝盖上，谁也不看，抿着嘴，蹙紧眉，很是局促，他紧张地等着面前衣着不凡的男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满屋子都是方闻清的保镖，明面上已经站了一圈，暗地里不知道还有几个，相信他，被十几支枪口同时瞄准的感觉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他不得不规矩点，稍有轻举妄动，下一秒就能被打成筛子，而他确信即便是误会，方闻清也只会坐在桌子另一边看热闹。

    方闻清，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平光眼镜，吐出嘴里嚼烂的滤嘴海绵，“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方闻清，你可以喊我方总。”他说着，面上试图摆弄出一个优雅得体的微笑，可他人生得漂亮，又年轻，面上的表情总是带着几分任性的不庄重。

    所以方闻清失败了，不知道第几次尝试无果后，他眨了眨眼，更生出几分稚气来。

    “方总。”余烬讷讷地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有在听，“您好。这里余烬，您随便叫什么都好。”

    “余烬嘛，我当然知道你，”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玻璃桌面，指尖和桌面中间交了几张纸，上边儿印着余烬不长的前半生。“十四岁，就杀人放火都干过了——死者身上被捅了四十一刀，够狠呐。”

    余烬头皮紧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就安静坐那儿，听人继续说。

    “我说，得是多大仇……喂，瞧你还挺老实一小孩嘛！”

    余烬抿了抿唇，没抬头。

    方闻清一张又一张地捻起面前的白纸黑字，再轻轻放下，最后目光停落在男孩儿还没剃成光头前的照片上，脏乱的头发对一个男孩子来说着实有些长了，略显空洞的眼神，和瘦弱躯体，着实很难相信，就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小东西虐杀了一个身彪体壮的成年男人，而且沾血之后还有闲心放火烧家。

    看起来更像是眼前的家伙干才能出来的事，抽条的青年显得很是挺拔高壮，青色的头皮和凌厉的眉眼，外加手臂上横着几条长疤，一脸的凶相看起来颇为骇人。

    不过青年一路上安分的很，让怎么就怎么，一句话不多问，腼腆又内敛，还有些紧张，莫不是关了三年人学乖了？

    方闻清静静打量着余烬也思量着，他每说一句都顿一会儿，青年却一直没开口接话茬，眼镜死死盯着地板，像是要把地板盯出一个窟窿来。

    “还有一个jiejie？”

    余烬刚要点头，就见男人有些不耐地点了点桌子，开口道，“说话。”

    “是，还有个jiejie……不过，已经好几年多没联系了。”

    “没探过监，电话也没打过？”

    “没。”余烬说完抬头看了方闻清一眼，见人还在等他后续，就又勉强接了一句，“没联系过……也许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这很好，我也没想过要打扰她。”

    “呵。”

    方闻清闻言笑了一声。

    余烬开了腔之后，也敢抬头了，故他能仔细端详一下这个腼腆的青年。他把胳膊垫在桌子上，上半身前倾拉进了和余烬的距离，直直望进余烬的眼睛里。

    “你呢，在里面待得怎么样，没见有违纪记录，还挺乖的。”

    方闻清的脸上是明晃晃地探究欲，眼睛却藏在金丝眼镜之后，除了璀璨的光点，余烬看不清那双漂亮眼睛里的任何情绪。

    小方总行事乖张，远近闻名，饶是余烬这样和名流圈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多少听说过他的事迹。

    方闻清是集团的总裁，股份大部分是继承他爹的，还有一小半是自己上位后经营来的，他不是个废物，集团的规模在他手上有增无减，但凭那张脸再加上隔三差五就大火一把的绯闻，完全足以磨灭他那点不起眼的贡献，一直有人拿他当啃老花瓶看，小方总也乐得应承，从没想过给自己正正名声。

    抛开那些身材火辣模样精致的嫩模明星不谈，小方总是个混不吝的，男女年纪身份都不挑，看对眼了就勾搭着上床，前两年还有人传跟自己的小叔表妹什么的搅和在一起的腌臜事。

    这些风言风语的真假当然无从查证，当然是真是假同余烬也都没什么相干。

    他是一早被打晕带过来的。

    醒在一间白屋子里，他躺在地砖上，手脚上都带着精钢镣铐，墙上没有窗户，天花板上亮着灯和监控摄像头的红点。

    他心里脑子里装着无限疑惑，挣扎着起来，扶墙走了一圈，只有一扇白铁门好像焊死在墙上一样纹丝合缝，没有把手，让人怀疑是否真的能打开。

    他没开口喊些疯话，只是蹲在正对着监控的地方盯着摄像头看，看累了就闭眼歇一会儿，头还是很疼，不能够灵活地转动去思考发生了什么。

    不管怎么，来人既然没有趁他昏迷的时候直接杀了他，那就证明他活着也许比死了有用，那他也许得让他们知道他已经醒了。他悉悉索索地弄出了些动静，站起又坐下，把镣铐摆弄地叮当作响。

    不晓得过了多久，有一个打扮的人模狗样的人推门进来，后来还跟了一群装束干练的打手之流的人。

    余烬缩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来人走近，全身肌rou紧绷，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兽，他没说话。

    西装男只走到房间中央的灯光下，就摆摆手叫后面的人上前拖走余烬。男人瞧着四十到五十之间，染发剂没照顾的鬓角白得像月底的霜，细纹深深地刻进皮rou里，像是传说中的养尊处优的上流人士。

    这般，余烬也说不准他的实际年纪，也许比他想的还要大一点儿。

    冲上来按住余烬的人动作粗暴狠厉，余烬不满地挣了几下，倒也没真得反抗，可只这一点表示就让沉默地人rou兵器卸掉了他两根胳膊，反绞着手死死地按在地上了。

    一脚踹在他空空如也的胃腹，另一脚踹弯了他的膝盖，想被拎小鸡一样，扯起来撞墙上又摔在地下，前后也不过一分钟的事。

    伤处拉扯的痛楚让青年哼了几声。

    车上的余烬还是原来的打扮，只是添了点青红在身。两边一边一堵rou墙，西装男坐在前面开车。

    上车后他们就给余烬把骨头掰回正位了。

    眼下两条胳膊虽然酸麻，但也不至于一动不能动。他动动手指，铁链和手铐碰撞地轻响。

    “为什么？”

    他得罪了人，年方十八就已经在普通监狱里待了两年多了，加上他后来身量长得快，他没傻得乱嚷，也没别人怀疑。几年的牢狱生活磨练下来，让他的心智不复少年，他性子横，也不怕死，既然没人堵着他的嘴，他就直接开口问了。

    余烬看着后视镜，镜子里的男人显然也在通过镜子看他，一时间两人目光意外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