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真相(2) (第1/1页)

    徐丰下葬这日，步长雪起得特别早。因为除了徐丰的入土为安，她也一直记着，这天是她们要动身回南槐派的日子。她不自觉抬手m0着衣襟处，在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时，才想到自己早已将荐帖交给盛无缺了。

    她没多想什麽，在屋後的水盆处简单盥洗了一下後，便来到前厅，却发现有一人趴在桌上睡得正熟。

    「慕容殊，你怎麽睡在这儿？」步长雪上前轻轻摇了摇他肩头。

    只见慕容殊模糊低咛了声，颤着身子，微微将脸从臂弯里抬起来，「唔……什麽时辰了？」

    他望向窗外，微亮的天光照入他的眸，一时还不适应光线的他下意识扭过头，这才看清身後摇醒自己的、竟是步长雪，他睡意顿散，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可清醒过来的同时，昨天深夜里与盛无缺的那些对话也涌入脑海，慕容殊愣愣望着步长雪，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麽。

    步长雪见他没有反应，以为是他还没睡醒：「没睡饱吗？反正还早，还是你再睡一会，我等等叫你？」

    她顺势在另一侧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

    「不要紧的，我醒得差不多了。」慕容殊伸了伸臂膀，好舒展睡得有些僵y的上半身，也让自己JiNg神抖擞些。

    「我看你昨晚早早就回房睡下了，怎麽会趴在这里？不怕着凉吗？」步长雪关切道。

    「这个……我昨晚睡得渴了，起来倒个水，大概是太想睡了，竟然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哈。」慕容殊的内心还跟昨晚愣愣从林子里走回来时一样，一片杂乱无绪，只得随口打了个哈哈，藉故跑到屋後盥洗去了。

    他站在水盆前，舀着冰凉的清水往脸上泼，益发清醒的同时，内心的挣扎与惶然也更加鲜明。

    ……我无意伤害长雪，我甚至跟以前一样，把她当作我最疼Ai的徒儿……至於是不是要让她从此少了一个疼Ai她的师父，就取决於你了。

    慕容殊知道盛无缺对於步长雪来说必定是重要的，不然她不会因为那场意外，就整整敌视了霍征鸿七年；又抱着盛无缺唯一留下的剑谱，独自苦练至今。毕竟在重视师徒关系的传统门派中，盛无缺不像霍征鸿或者其他师父，各自收有一群弟子，而弟子之间也如兄弟般互相扶持；他们师徒二人只有彼此。

    过去七年，他自知已经很了解盛无缺对步长雪的重要X，可当他亲眼看见步长雪趴在失而复得的盛无缺身上嚎啕大哭时，他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之间的师徒情份。

    他也相信，盛无缺的确重视步长雪，毕竟在步长雪出现之前，盛无缺是坚决不亲收弟子的，能让他破例，步长雪对他来说想必也有特别地位。这些天下来，他观察着两人的相处，盛无缺对她，确实b他印象中对南槐派其他众人都要热络许多。

    若盛无缺真的只是想参加天下剑试，并回到南槐派过回以前的日子，或许自己真的什麽都不该对步长雪说，毕竟她这七年过得确实太孤苦，能回到盛无缺坠崖前的日子，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慰及补偿。

    而自己真的应该剥夺那份安慰吗？

    若步长雪听信自己，这份师徒之情必然变调；若是步长雪不信，那麽诋毁盛无缺的自己，只怕会向自己的师父一样、变成她眼中所不容的小人吧……慕容殊对着水面上的倒影，涩涩苦笑了声。

    他彷佛听见了内心一道又一道的声音，试图说服自己，对此事三缄其口。他也几乎打算这麽做了，可就是无法下定最终决心。

    或许真如盛无缺所说，他无意伤害长雪，可事实已经证明，情势所b时，他是狠得下心来的，或许哪一天，他又将她视为前方的障碍了该怎麽办？

    到时候，他一定会後悔自己此时的沉默。

    自己确实舍不得打破盛无缺在步长雪心中的形象──可是，真正让步长雪幻灭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盛无缺不可告人的真面目不是吗？

    或许步长雪对盛无缺深信不疑，根本不可能听信自己，这样不也很好？就由长雪自己来决定她日後如何看待盛无缺吧，而自己若真成了诋毁她师父的小人，那也无妨──横竖过去七年，他在她心中一直也都是这样的地位。

    就是回到过去的样子罢了。

    慕容殊说不出为何自己有些失落，可心中却意外坚定。

    他向来不是个能得过且过的人，步长雪或许不同，但她如何想、作何反应，本就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他能掌握的，只有自己内心的直觉与判断。所以，他必须告诉步长雪这件事。

    下定决心後，慕容殊甩去脸上的水珠，重新踏入屋内，脚步虽踩得有些匆促，却步步坚实。

    但在来到前厅时，他发现厅中多了一人，正与步长雪有说有笑──盛无缺。

    他心里一沉，知道一个绝佳的机会就这麽错失了，但他并未因此回避，仍是笔直踏入厅中。

    回避了盛无缺，就等於屈服在他的气势之下。

    这方，盛无缺也瞥见慕容殊走来，率先开口，神情一派自然，彷佛昨晚那场剑拔弩张的对谈不曾发生过一般：

    「哦，容殊也醒了。昨晚睡得可好？我昨天夜半醒来一次，见你不在房内，可是发生什麽事了？」

    「他说他起来喝个水，结果就趴在这儿睡着了，刚刚才醒的。」步长雪见慕容殊好像还有些恍惚，笑着替他回答。

    「希望我昨儿个起身没有吵到掌门您了。」慕容殊也赶紧向盛无缺赔笑，同样装得若无其事，仍是以往那副恭敬有礼的模样。

    既然打定主意告诉步长雪此事，在另外觅得合适的时机之前，他不能对盛无缺脸sE太差，以免先失了步长雪对自己的观感及信任，也免得让盛无缺有了防备，要是他知道自己打算说出一切，说不定会狠下心做出些什麽也未必。

    「没的事，我睡得可熟了。」盛无缺淡淡耸了个肩。只有慕容殊看得出来，盛无缺笑望着自己的那双眼中，冰冷得一点波澜也无。

    此时，元庶与元香也都相继醒了，陆续来到前厅。元庶在慕容殊身边坐下，慕容殊顺势与他说起话，好让自己不必老对着盛无缺压抑内心的怒意。而元香向众人道了声早，便到灶房准备大家的早膳去了。

    步长雪望着元香消失在灶房里的身影，又环望了身旁的人们一圈，这才意识到，连日来这样熟悉的情景，今日已是最後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