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调25 (第1/1页)

    期末考的前一周，数学老师发了很大的脾气，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老师这麽生气地大吼，因为范维育考得不好又顶嘴，让老师一下子就爆发。场面变得很难看，因为尽管老师已经凶了范维育，他还是没有反省的意思。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方面害怕自己扫到台风尾，一方面又觉得范维育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温闵榆被这冲突的场面给吓了一跳，虽然她还是一脸平静，可是她总觉得范维育怪怪的，不像是平常的他。因为平常即使考得不好，他被骂也不曾回嘴，不懂今天怎麽也动了肝火，还回嘴。所以在众人都责怪他的时候，温闵榆只感到困惑。

    下课前老师落了狠话，说是要记范维育一支警告，可是他只是哼了声就离开教室了，还刻意踩过自己被老师扔在地上的不及格考卷。

    此举更是让老师气到直说要去找他们班导谈，然後怒气冲冲地就走了。下课後哗然一片，大家都在讨论关於刚才的事，只有温闵榆起身去捡起那张有着鞋印的考卷，分数栏已经不是写着零，而是二十分。而且上头凌乱的笔迹和密密麻麻的过程显示了范维育有多用心，只是分数不好看而已。

    范维育并没有放弃。

    温闵榆替他将考卷收进他的cH0U屉内，然後出了教室，到处探寻范维育的踪影。其实後来想想，温闵榆觉得范维育或许也活得不快乐，有着自己的许多苦衷与不被理解，他的浑身尖刺只是担心受伤害而已。

    不过这终究是温闵榆内心的想法，要是让范维育知道了，说不定他会觉得自己自以为是吧。明明也不懂他的。

    上课前，温闵榆在人少的楼梯间看见坐在阶梯上的范维育，他低垂着头，双手交叉垫在膝上，听见她脚声抬起头，却没有温闵榆想像中的满脸怒容，而是消沉得连眼神都变得很惆怅，和平常总是意气风发又自信满满的模样不同。连看见来者是温闵榆时都不改脸sE，只是又低下头。

    温闵榆顿时也不明白自己想找到范维育是为什麽，对他无话可说，甚至没立场说话，可是还是来到这里了。

    「回去吧，要上课了。」温闵榆只能这麽开口，下一刻钟响，他顺势抬眸，她看见范维育红了一圈的眼眶。

    那时候，温闵榆突然很庆幸钟声这麽吵，敲碎了Si寂的气氛，不然她也没办法承受范维育如此寂静沉重的眼神。

    也只有那麽一次，范维育很听话，什麽都没反驳地站起身，有些摇摇晃晃，缓慢地下了阶梯，从她身边擦过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温闵榆愣在当场，一时之间无法动弹，只能听着范维育离去的脚步声，却不懂此刻心里的喧嚣。

    范维育的眼泪，让她丧失思考能力。

    中午时，范维育提前离开学校了，他急匆匆地背着书包就冲出去，因为班导跑来通知他关於他母亲的消息。据当时有在门口偷听老师说话的人传闻，是范维育的母亲病危了。

    温闵榆听到时不晓得自己究竟该做何反应，当时范维育母亲亲切地笑容还历历在目，而距离那时候到现在也才过了多久？上一次见面甚至只在一个月前。尽管不是好的收尾。

    「他mama好像本来就一个人在养范维育的吧？常常会在路上看到他mama在收瓶瓶罐罐，做回收的应该赚不多。」

    「那不就连他毕旅的钱都是y凑的？」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y凑才病倒。」

    温闵榆不是很喜欢这些风凉话，在别人背後谈论他人的家事有趣吗？已经是紧急的关头，少说点话难道就真的这麽难？温闵榆不禁替他感到生气，可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也是多管闲事了。

    只是她就是无法不想到范维育母亲的脸，还有她给自己的那些糖果。这些都让她觉得思绪紊乱。

    人如果互相牵扯上关系，就会容易纠缠不清，现在便是如此。温闵榆整个下午都没办专注在课本上，连小考也罕见地多错了两三题。她就是没办法静下心。

    也许范维育这麽反常就是他母亲生病的缘故，才会一改挨骂时忍气吞声的模样。人一旦焦躁，就很难按捺自己的情绪。

    愈是要去想，愈感觉自己非得去看范维育的母亲不可，再怎麽说他母亲始终都是挂念范维育的，才会希望温闵榆可以帮帮他。就算温闵榆连自己也帮不上。

    放学，温闵榆同班导前往医院。当时温闵榆前去问老师关於范维育母亲的事时，老师很惊讶她对范维育的关心，不过对此她并没有多解释，只是希望在老师要去医院探望时能让自己一同前去。

    但是在路上，温闵榆异常地感到内心不安，眼皮直跳，却只得安慰自己大概是累了，不愿正视心里幽暗的恐惧。

    只是这一切都在范维育的哭声之中被b着面对，站在病床旁的温闵榆默然无语，班导和自己一样震惊，可是因为是大人，所以必须上前、必须b她更勇敢。

    「阿姨我来了，我是闵榆，你还好吗？」──这些话都再也无法说出口了。到底好或不好，阿姨都不会说了。温闵榆发现在人类的Si亡面前，自己真的是微不足道。除了震慑於它的突如其来，除此之外弱小的人类是束手无策的。

    范维育伏在床前泣不成声，宽大的背不断起伏，他的痛苦甚至不需要看到泪水就能感受得到。老师拍着他的肩，低声地安慰他，而温闵榆默默退出了病房，因为那样的气氛着实令人窒息。人生当中的不公平与残酷，这一刻都展露出来。像是外表饱满亮丽的果实，在剥开的那一刻看见里头的腐烂不堪。

    温闵榆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好几瓶沙士，几乎是无法克制自己不断重复去按那个按钮，沙士一罐一罐地从出口掉下，直到她的卡里没有钱。温闵榆抱着满怀的沙士回到病房，一路上被人以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可是她无法形容自己现在心中的悲痛，更无法理解明明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却还是会为了对方的离去感到痛苦。

    班导见她抱着满怀的沙士回来时几乎是错愕不已，可是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待在范维育身後，没有阻止他的哭泣，也没有把沙士给他，就只是一直站着等待。

    因为从今往後，他的母亲再也不可能亲自买给他喝了。从这一刻起，他就得一个人坚强了。

    「……你走开。」等范维育转过身，满脸泪痕地看到温闵榆手中的东西时，悲愤地咬牙切齿。可是温闵榆没有移动一分一毫，而是将怀中地沙士都向他递去。

    「我叫你走开！」范维育大吼着，用力推了她一把，把她原本就吃力拿着的沙士都给拨到地上去了，撞击的声音大得让温闵榆不禁在一瞬间也红了眼。

    「我来看阿姨的……」

    「我说过，离我妈远一点。」范维育几乎是SiSi瞪着她，可是他的泪水仍使温闵榆无法对他感到生气，看向床上，「我只是想来看看……」

    「你有多远就滚多远！」范维育依旧不让温闵榆接近半分，猛然站起身，让想往後闪避的她踩到滚落一地的罐子，跌坐到地上。

    「范维育，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温闵榆只不过是关心你……」班导看不下去，但也无法在这种时刻谴责他，只能替温闵榆说话。

    「我不需要她关心，叫她滚。」范维育冷着一张脸，用手抹过脸上的狼狈，将地上的沙士踢远，「我不想看到她。」

    温闵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抬头看着范维育厌恶自己的神情，就像是当年康宇实Si後，她遭受到的目光，都是一样的。那种责怪她害Si人的眼神。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温闵榆只能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心里的痛苦都膨胀得几近爆炸，过往没流的眼泪都流下，而始终没有人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