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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绪的生日是元旦前一天，不需要特地去记，这个日期牢牢镌刻在程觉的记忆里。

    在他小时候，程芸偶尔会抱着弟弟感叹：“小明绪，怎么不晚一点从mama肚子里出来呢？如果是元旦出生的话多好呀！”

    程觉还很幼稚，奇怪地问：“我和弟弟的生日是连在一起的呀，mama也想让我元旦出生吗？”

    他忘了程芸是怎么回答他的，又或许，程芸没有搭理他。

    因为他的出生辜负了父母的期许，所以他们把希望转移到弟弟身上。很久以后，程觉才明白这一点。

    二十八岁的生日，程觉照常在便利店上班，下午五点，他回到家，换下工作装，套上棉服，店长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确定了元旦不会回家，程觉回答说“是”，对方很快挂断。

    他还没有吃晚饭，便利店晚上十二点之后剩下的短保食品允许员工随意拿走，但是那些便当不合程觉的口味，他的冰箱里大多是从店里拿回来的甜品，他挨个检查过期时间，超时过长的就扔进垃圾桶。过了几分钟，他合上冰箱门，准备出门买一个小蛋糕。

    毕竟是过生日。

    他沿着河边的人行道散步，南方的冬天榕树依旧苍翠，河边的垂柳枝条像是冷硬的钢丝，被冻在空气中，晚风无法撼动，水流如同城市的血液静静流淌，滋养生命。靠近河边公园，气氛热闹起来，出口边上有很多小摊贩，挤出两条长龙，叫卖各色小吃。临近元旦，依然有那么多人在讨生活。

    程觉拐进公园里，时间还早，正好可以去浮桥上逛逛，一到桥边他就后悔了，宽敞的木板桥上到处是人，连接浮船的锁链轻轻摇晃，靠近能听到“卡啦”声响，周边不知道是哪家小摊拉来了几台音箱，老土的苦情歌声震耳欲聋，他赶紧退出人潮，从另一个出口钻出去，这里不如先前那么喧嚣，零零散散的小吃车穿插在人群里，特殊的是这里分布许多宠物贩子，大多是猫狗，它们从笼子里探出脑袋，轻声叫唤，有些干脆缩在角落里眯着眼，看上去病恹恹的，偶尔动动耳朵或者尾巴，让人知道它们还活着。

    他不喜欢宠物，一切麻烦的东西他都没有好感，但是此时却突然开始考虑要不要带一只回家呢？可是铲屎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那些复杂的喂养程序让他望而却步。他离开那些堆叠的铁笼，又碰上了水箱——还有人在贩卖观赏鱼。

    老板洒下一把鱼食，那些小鱼就甩着色彩各异的尾巴，争先恐后去争抢，又繁花盛开一般分散，生命力旺盛得惊人，程觉看了一会，老板主动招徕。

    “要不要买几条回家？很好养的，定时换换水，给点鱼食就好了。”老板不忘拉踩：“那边买猫猫狗狗的，卖得那么便宜，谁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种？到时候给它们治病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原来如此，怪不得它们看起来那么病弱。程觉转念一想，养鱼还是可以的吧？换水喂鱼食也不难。

    “给我捞两条。”

    “好嘞，您自己来挑。”

    程觉挑了一大一小两条鱼，大鱼呆呆的，像是被点了xue一样的浮在水中央，静静地吐泡泡，也不爱去抢食，看上去很好养活，程觉主要是想让它给跳脱的小鱼做个伴。老板把金鱼装在透明塑料袋里，附带一包鱼食。程觉抓着塑料袋，看公园里也没什么好逛的，就慢悠悠地往回走去买蛋糕。

    天完全黑下来，霓虹灯伴随着鼎沸人声，在路灯冷白的光线中跳动。

    离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蛋糕店，程觉上班时会路过那里。

    很快到达目的地，程觉拉开玻璃门，柜台里有各式各样的小蛋糕。他犹豫是买个切片蛋糕，还是买千层呢？

    店员介绍道：“您可以试试我们的新款，榛子黑巧戚风。”她指向柜台顶层，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蛋糕胚包裹了一层平滑的黑巧，上面装点着紫色的不规则环形糖片、奶油玫瑰和金色蝴蝶，精致小巧。

    “里面有巧克力戚风蛋糕、榛果慕斯和焦糖榛子酱，口感非常丰富哦。”

    程觉说道：“就要这个吧。”

    “好的，稍等，我给您打包，”店员把蛋糕取出来，问道：“您是要送人吗？我们可以代写卡片。”

    “不是，我自己吃的。”

    “您过生日吗？”

    程觉点头道：“对。”

    “稍等。”店员走到收银台的另一头，从抽屉里取出蜡烛、刀叉以及一个纸质的生日王冠放进包装袋递给他，对他说：“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程觉面带笑容，伸手去接。

    回到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买鱼缸，家里连碗都没有，两条鱼往哪放？他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盛满水的塑料袋搭在一边，又匆匆跑下楼去买鱼缸，可惜附近没有宠物店售卖，他只好去超市买了一只塑料盆。

    “委屈你们了。”程觉把鱼倒进塑料盆里，准备待会去网购一只玻璃鱼缸，再买点水草之类的，这两条都是兰寿冷水鱼，对生存环境要求不高，数量少也不用准备氧气泵，非常适合他这样的懒人。

    大鱼头大体胖，通身都是橙红色，一下水游动了几下又开始发呆，小鱼橙白相间，围在大鱼身边打转，程觉用手指搅动了一会，大鱼被迫东躲西藏，他坏笑出了声。

    磨蹭了半天，程觉洗了个漫长的热水澡，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程觉一看是程芸，他换号码时和程芸打电话说了一声，时隔几个月她还是第一次打过来。

    “喂？妈？”

    “程觉，你在做什么？”

    程芸的声音比从前沙哑一些，可能是年龄渐长的缘故。

    程觉大一的时候，程芸和黄松清生了个儿子，算算日子，他自杀住院的时候程芸就已经怀孕了，难为她还跑来给自己陪护......程觉感到讽刺，如果当时自己真的死了，马上就会有新的生命来代替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还请假回去参加了那个小孩的满月酒，黄松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让他无地自处，最后又灰溜溜地连夜滚回学校。

    他们很少通电话，只有快过年的时候程芸会象征性地问问程觉要不要回去，程觉配合地用各种理由敷衍搪塞，免得打扰她的新家。回想起来，他已经四年没有回去过了。

    在做什么？程觉的大脑瞬间宕机，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我正准备吃生日蛋糕”吗？

    沉默良久，听筒中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生日快乐”，程觉的表情变得别扭，幸好没人看见。

    “谢谢妈。”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