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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我做过多坏的事。”我灭掉烟头，不抽下一根了。童年的我在父辈的＂熏陶＂下已经极其暴戾，以为拳头就是话语，无恶不作，常常招惹是非···我始终不敢说，撕不开在他面前的伪善的面具。

    ＂你以后可以不用这样了。＂

    ＂什么吖。＂我纳闷。

    ＂我决定接手爸爸的生意。＂他早就做好了决定，尚未发生的，都有了转折。

    ＂什么？！＂我惊得弹起身来，＂可是你前段时间不是已经决定到戏剧大学当外聘教师了吗？＂

    他又在赌，他把珍惜的都分给我，把一直以来充满阳光的世界翻转来，他决定要接触世界的反面，野心勃勃想要整治这个衰败的世界，义无反顾放弃掉一半的生命，舞蹈就是他的生命，他不要了。我好伤心啊，想到他以后只能在生意场上过活，我就心酸。

    ＂你没必要。＂我只好说。

    ＂我有必要！＂他有点恼羞成怒，怪我的敷衍，又或者怪我的短浅。＂我会结束集团的所有灰色产业，清理所有牛鬼蛇神；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才可以让你真正做自己。＂

    他说得好没底气，他怕没人领情。他和我都知道这件事的艰巨性，我没忍住：＂做什么自己？我能有什么自己，我无父无母，读书少，又没什么过人之处，连我自己都认定我就是个渣滓，你这样为我，根本就是不值得的。＂

    我不想他为我牺牲，我说过对他的恨，在此刻已经化作风，风向哪里去了，我早就望不见了。我宁愿对他恶言相向，都不想他为我向这个无情的世界索取回些什么。在舞台上的他，肆意无忌，扬指疯狂，能跳舞的他才是如史诗般壮丽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他和我都很清楚，一旦选择真正接受家族的产业，他不可能干干净净摘出来，不可能再回到他即将到达的位置，不可能再当一个舞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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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干脆让他在话语中受伤，＂你说你是为我，那你干脆让爸爸把家业都给我，我来管，你不就是要集团洗白嘛，我也可以啊，你好好跳你的舞，当你的万人迷，这样你开心我也开心。＂

    爱一旦说出口就会变味，所有牺牲都变成了索取。不求回报是假的，它永远都会是既得利益者的风湿病，一刮风下雨就会痛，心头如同年久失修的瓦屋顶，淅沥的雨水如同泪液，淹了心房。如果不求回报是真的，那么疼痛是可以避免的，只会等到某年某月，天安排的日子，才会后知后觉，痛彻心扉。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他为我牺牲什么。

    ＂你不是家族正统，爸爸不会同意的。但你放心，有我的就会有你的。＂

    ＂你什么意思？你真以为我贪你家那几个钱啊？＂

    ＂我的意思，就是我会交一盘清清白白的生意到你手里。＂他也不因为我的冒犯而感到生气，他解释完自己的用意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他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事物是立体的，有暗面就有亮面，还会有明暗交界线。看清世界的本质，依然选择向善。他倒是伟大，倒是不计前嫌，可是我尚来阴暗狭窄，容不下他的伟大。

    窗外的天色还是黑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曼城总是阴雨连绵，好不容易等来晴天，他来这么些天，我们终于外出游玩。

    我们漫步在剑桥的河畔边，来英国之后我几乎整天躲在公寓里，出门的话一不小心就惹来满脸挂彩。如果不是他来找我，我根本不会来这么朝气的地方。我们坐上康河的小船，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划船。阳光好绚烂，人一旦获得牵绊，就不再怕纠缠。我看着跟我坐对面的朱正廷，他也正望向我，他用单纯的语气问我，有没有什么要跟他说。

    我知道他是要来兴师问罪的，我给他一身伤痕，我要给他一个交代。他并非无风无浪的海，他坠落凡尘，无邪地等我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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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回答他，没有。我是他的世界里最坏的人，我给他第一把枪杀死最初的自己。我不肯说什么美化我的恶性，我错开他变得黯淡无望的眼睛。

    在康河宁静的柔波里，我们一言不发，搅浑了这惬意。

    大概40分钟我们下了船，然后我们逛了教堂，在教堂里放了空，我们继续漫步在河边，最后找了块阴凉处，躺在草坪上看天鹅。我像他不在身边时一样一点点想象他的脸，平静安逸，喜怒不形于色，我不敢亵渎我们能呆在一起的时间，有时候跟他近在咫尺，反而看不懂他。

    ＂正廷，＂我喊他，＂你怪我吗？＂

    他不解，＂我问，那件事你怪我吗？＂我开始真的有话要跟他说。

    ＂来到这么漂亮的地方，我才能用我仅剩的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东西。我在想，我到底凭什么配，我这有或没有的一切···最幸运的是，我有你在我身边，这次终于不是错觉，你和我就躺在这么漂亮的地方，看天鹅，看春风；但是一快乐我就难过，本来我们可以有说有笑，但是我害死别人，我也害你一生。或许现在或许将来，你会后悔爱过我这么一个混蛋。＂

    我内心的伤疤在剥落倾斜，我没顾他，眼睛望着天空放空，自顾自地继续说：＂本来我无所谓做一个废人，但是我看过你为我掉眼泪，我到底凭什么配啊。＂

    ＂······所以，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他听得恍惚，坐起身来，难以置信地回头看我。过去、未来延伸到回忆和幻想的边际，回忆绵延不断，未来纠结成网。他望不穿我，我想他有一刻是在懊恼自己的词汇如此匮乏，竟想不出什么来骂我。

    ＂你说什么？＂他终于张开口，喉咙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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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们完了；＂我毫不掩饰，＂到此为止。你那些为我付出的戏码，也到此为止！＂

    我也坐起身来，平视他的眼睛，我怕我错过他的任何反应。＂我说了我不配你为我做什么，我不值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屈辱，我是你们家的野孩子，我本来就不奢望得到什么，我浪费你几年时间，也算够了，也算勉强幸福过了。你好好继续完成你自己的理想，就好了！谁逼着你当你爸爸的继承者呢？如果你非要淌这趟浑水，我就只好祝福你真的选对了。总之，我不想你为我牺牲什么。＂

    他不跟我对视了，无声无息地消化我的恶毒。他打开记忆中或是炽热欢愉，或是痛得深入骨髓，或是刺心切骨，种种所有与我相关的信息，在这一刻之后通通化作乌有。他往日盘算的思量，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因为我不领情的决断，变成付出真情后被人践踏并被评价为白费力气。

    ······

    ＂那你还会做我的弟弟吗？＂

    从剑桥回来后，他很快就回国了。我也没有脸面留他，他早就应该回到香市的顶级公寓，回首就能眺望江河，听着留声机的黑胶唱片，随地就能跳舞。我又怎么好意思留他陪我在异国他乡的霉烂公寓里呢？要不是我，他这辈子最苦也苦不过一杯浓缩咖啡。

    我们之间再也没联系，我与他们朱家的联系仅仅维持在我与他爸爸个把月的一通电话。爸爸也不会跟我说公司的情况，正廷的情况，只会交待我不惹事就是安全的，就是乖的，他可以一直把我养在国外，只要我听计划活着。

    我想，他应该如愿当上一位年轻的崭露头角的小有人气的舞蹈家了吧。展现他对于舞蹈的异于常人的领悟力跟在商战中亦步亦趋相比，前者才算活过。如是想着，对于一点点失去他的脸，我的潜意识就不再让我感到不安。反正我还记得他很多，反复咀嚼那一点点回味，就够我过好置身事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