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山外山_上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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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好几个月过去,我快到考试的日子。

    那晚他不在家,我被社团的叔父叫出去了。他们这么久没找过我了,我没想太多就去了。

    聚头的是地点是一座废弃厂房。我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我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次的“讨伐”对象已经被揍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你可以来接我吗?

    一直下雨,今晚的天气仿佛不会好了。我站在雨里,却又感觉好安全。水滴不嫌我的污秽,纷纷落在我的身上,洗刷我的所有。

    终于等到他从黑暗中走来,微黄的灯光投影在他身上,因为舞台剧而漂白的头发丝像在发光。那像一个漫长的空镜头,包括雨水、落叶、尘屑、空气,宇宙和天涯,像是我生命尽头的走马灯,都在缓慢地涌动着,寂寥荒凉又融化我的心脏。

    我想,真的到了我死的时候,我一定会想起这个画面:他为我走来,不带一丝迟疑。

    “你怎么不躲下雨?”他快步走来想为我撑伞,又迟疑地停下。我身上出现的血红色惊扰了他。

    “你怎么了?”他快速上下检查我的身体,发现并无大碍。反而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知是他的信念倒塌,抑或是我们之间千丝万缕的其中一丝在断裂,总之让他很慌张,雨水湿透他的衣裳。

    大雨纷飞,我辜负了他。

    从我手中打出的子弹杀死了一个人,在不久前的黑夜。在很久以前,我就在构想,当我真正拥有他的所有爱的时候,我要如何毁掉他,可是如今我却不觉得有什么痛快。

    他把我拽进车里,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逃离。他把我关在房间里,什么话都不说,他逐渐冷静得让我感到窒息。我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我才发现他生气时力气大得很。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也问问他们想怎么样?我说了不要再让他做这种事!”

    隔着厚厚的房门我都能听到他的怒骂,他在打电话,他在发泄,以他朱立万儿子的身份,他可以痛骂所有把我叫去的人,包括那些如长辈般的叔父,也包括他父亲。我听到他与父权之间的决裂,为了我这个轻狂、不枉的人。我不知道他用什么身份为我发声,我只知道我开始欠他一些东西。他自始至终都想把我拉回正路,他奉献他自己,他捏碎自己,以家人的名义允点养分给我,以爱人的名义把我世界里的反面藏起来,想我从沼泽里抽身,想我心无旁骛地茁壮成长,想给我的生命留下点珍贵的什么。

    他让我呆在他身边,给我找补习老师,让我陶冶性情,擦干我手里的鲜血,规划我的未来。

    为我,他一直都在努力。

    可惜他等来一个坏的答案。全世界都没人在帮他,甚至出手摧毁他的心血。而我,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我也没有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他不会想到我还在侥幸,侥幸有个借口、有个契机,让我丑恶的嘴脸显现,得以犯了错还在他面前狂妄道:“你看啊,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就算你对我那么好,我还是一个坏小孩。”赤裸裸地仗着他的虔诚,欺负他的真心。

    我预感我会被扫地出门,被他连人带行李丢到垃圾堆里去,然后被他忿忿不平地往身上吐几口唾沫。

    可惜没有,不是差点,是真的没有。我设想我们争吵、互扇耳光、说最恨最毒的话、收拾行李里心里冒出难缠的悲伤……这些通通都没有。

    他打完电话,开房门时脸色沉重,只是冷漠地说:“去洗澡。”

    我什么都没收拾,裸着进了浴室。他早就在铺满泡泡的浴缸里呆着,闭着眼睛,仿佛我和外界、他和他父亲、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我站着淋浴,洗去手关节上干掉的血迹,洗掉身上的污渍,随后我也跟着躺了进去,泡在暖暖的水里,感到十分惬意,但又不敢太惬意。

    这时我觉得,我太不要脸。

    我得他的恩惠,得他的珍视,得他的喜怒,得他的身体,还得他的真心。经此一次,等到某年某月,疼痛席卷他全身,他必会想起我,这么一个不要脸不知感恩戴德的小人。

    想到这里,我决定不让这件事在我和他之间就这么过掉去。我看向他的眼睛,有失望的倒影。

    “那个是什么人?”每次他都比我早开口。

    “不知道。”我只好呆滞地回答他的问题。当时我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头破血流,我根本不认得是谁。在他们的强迫下,我拿着一把他们递给我的上膛的枪,闭着眼朝那个人的方向扣动了扳机。枪声瞬间在空荡的厂房里上蹿下跳回到我耳朵里,我吓得瞪大眼睛看,看到谁在欢呼,谁在欣慰,谁在感到满意。

    “不知道?这么心安理得,我还以为你很骄傲。”

    我听出他话语中的怪,一下感到鼻酸。他不知道,当我拿着枪指向那个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同时也有另一把以他们胁迫、强硬的话语组成的枪架在我的脑袋上,不留余地地把我、把那个不知名的人推上断头台。总而言之,在那一刻我没得选。

    我一时无言,我不知道是要怪我自己,太懦弱轻敌、无立场,被人牵着鼻子走,做了不可逆的坏事;还是怪他,怪他和他的父亲把我引到这个境地,把我塑造成他的替身,做坏事的替身,替他开枪;这将决定我要把矛头指向谁。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强压着怒火,期望我给一个符合的答案。"你不是答应我要去考试,不是答应我不碰那些,不是要做回普通18岁要做的事情了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连普通18岁的生活都过不上?"我脱口而出,气氛瞬间凝固。

    雾气环绕,气温逐渐上升,情绪得不到很好的控制,连我潜意识里一直出现而平日里从来不舍得说的最狠毒的话都讲给了他听,字句和标点都转换成尖刀,自动向他飞去。

    这句话要了他半条命,他恨透今晚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什么,傍晚兴高采烈地出门,出演他引以为傲的舞台剧,在舞台上跳出游刃有余的舞步,伸展的是自己数个日夜的苦练,挥舞的是极高天赋的身躯,那洋洋洒洒飘在舞台上又若隐若现的是他的感知力,是他近乎完美的舞蹈生涯,近乎完美的人生。可惜,在午夜十二点,他得知他最爱的宝贝沦为了垃圾,然而那个垃圾明明自己做错事,还要反过来责怪他,怪他把他从垃圾桶里捡回来。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人联手毁掉他的夜晚,毁掉他平静的夜晚。他又明明做了那么多,却没人感激他,没人理解他。

    霎时间,他xiele气。看上去挫败得很,这比我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他都要让我动容让我臣服。我害怕极了他这种表情,像是我亲手杀死他,他看到自己满颈鲜血,难以置信又无心反抗的模样,只因为是我做的,他都安然接受。他也不生气了,他就是一动不动地呆住,不再急着说话。

    沉默良久,他说:“你不用可怜我,我知道我做的都是徒劳无功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拿浴巾,“你不要觉得在一个人临死前开一枪是很小的事,或许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玩弄一条人命再平常不过,但是你不一样,你不属于那里,你本来是要走出那里的,你开的那一枪,子弹只会往自己的方向跑,你懂吗?”

    他开门走了出去,带着满满当当的失望和难过。我运用我不及他万分之一的感知力,感知到我们之间的爱在这一刻停格了。

    我不想直视他黯淡无光的眼睛。那晚我连夜搬家,在他家附近的酒店短暂住了一个星期。我找他的父亲,我求他,帮我找一所国外的学校,让我逃过去,让我可以摆脱这里的所有。本来他不肯的,他执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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