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与你同坠 (第2/2页)

着黑洞洞又庞大宽广无垠的海洋，只感到恐惧又害怕。

    滔天巨浪、波涛汹涌，大自然的力量是毁灭性的，人类在它面前渺小而不堪一击。

    很恐怖。

    天是黑的，大海也是黑的。

    现在只有他自己，他只能听见底下传来呼呼的飓风声和海浪声，仿佛底下就要有远古生物冲出来一样恐怖……

    他不是没有想过死亡是有多么恐怖，可是当他真的面临着这个时刻时，他也忍不住哆嗦了。

    数三、二、一，待会儿就跳吧。

    但是此刻，他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的手机正在震动，打开一看，只是一个未知的电话号码。

    他鬼使神差地接听了。

    “你好？……”

    他没等到人说话，因为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本以为是什么广告推销或者境外诈骗的电话。但他只听见了有个人在问他：

    －你在干什么？

    －看月亮吗？

    －你是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吗？

    很熟悉的声音。

    他却开始掉眼泪。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传来，但是这次是从身后传来的——

    “明明说好要一起看海的。”

    “怎么就自己先来了呢？”

    “真好笑啊，哥。”

    “「我们拉勾」是谁说的？”

    “你所谓的承诺，有哪次是兑现过的？”

    “骗.子——”

    手机听筒里的声音和背后逐渐靠近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显得更为瘆人。

    那句「骗子」被人刻意咬字咬得极为用力，语气重到让他羞愧到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他抹抹发酸的鼻子，然后回头看。

    有一个人在望着他。

    即使夜色很黑，但他的无法言诉的焦虑所产生的情绪还是比他的眼睛更先认出了那个人。

    那个人手上缠着已经被红色液体浸透烂掉的卫生纸，还在往外汩汩地流血，散发着氧化的铁锈味，可惜他再也不会感到心疼了。

    凭什么，他总是遇到这个人啊。

    像个女鬼一样，总是阴魂不散地纠缠他。

    甩也甩不掉，逃也逃不掉……

    活该吗。

    －想到死是因为他，想到爱也是因为他。

    死亡的黑夜，爱仍指向他。

    死亡来临，心中也还是只有他。

    祁安和抓着那个手机已经不敢继续往下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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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装作没看见背后的那个人，直接把那个还未中断通话的手机扔进了海里。接着他又开始往悬崖边上的围栏不断退后。

    他也开始假装强硬地质问这个人，可不断掉落的泪水却揭穿着他此时的狼狈。

    “我是骗子啊，没错。”

    “你明明知道的，那你为什么偏要缠着我不放？”

    他不知所措到直接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只枪对准那人的脑袋，紧张地警告那人。

    可是那个人还是不断逼近、不断靠近、不断向他走来。

    “老婆，分手炮打一次可不够啊。”

    “怎么不开枪啊？嗯？”

    “不舍得？”

    袁赫已经走到了距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胸口直接迎上了那支枪的口径，就好像真的不怕死一样，还继续抚摸着他的脸，甚至鼓舞着他赶紧按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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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安和神色落寞地再次逼着他。

    ——他再次往后退，直到背部已经贴紧了那个围栏。

    他退到他只要轻轻往后一跃就能坠入大海。

    其实这次他没有什么自信。

    他很害怕又像以前那样三番四次地被打断被抓回去又被狠狠地报复和折磨，他再也不想经历这些了，他很想要亲自为这场闹剧画下句号。

    但是他现在只是颤抖地持着那个枪支威胁着袁赫不要阻止他，手里也丝毫没有要开枪的动作。

    他眼睁睁地看着袁赫要他把枪卸下，还要把他大拇指上的那枚戒指还回去。

    他眼看着那个人洋洋得意，他自己却灰头土脸。

    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这个人永远高高在上，而他永远是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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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永远只会在这种场合表现出怯弱。

    “哥，所以我这次是不是赌赢了？”

    ——这个人很自信，他开始双腿发软。

    “我赌你也许爱我。”

    ——这个人很笃定，他开始起鸡皮疙瘩。

    “哥，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他默默听着，只是感觉到血液都在变得荒凉，可是这个人还在不断地向他输出荒唐的言语，他只能觉悟般地笑笑。

    “祁安和，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不可能。”

    “你还欠我，你还要赎罪。”

    “你不能用死来逃避现实，你这样很卑鄙，你这样对我不公平，你欠我家三条命，你欠我家二十年，你得用你的一生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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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回来。”

    袁赫的表情看起起来很严肃。

    “哥，我们回家吧。”

    袁赫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回吗？

    －我回不了。

    －我宁可下地狱赎罪。

    他最后道了句对不起。

    他最后开始假装潇洒地笑笑往后退，然后重心放在全身的力量上，假装洋洋洒洒地跨越了那层低矮的栏杆。

    接着他的身体在高空中快速往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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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刚已经听到了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在坠落前的最后一秒用枪对准了袁赫的手腕，因为那双手就要来抓住他不让他跳，他急了，胡乱中真的就按下了那块扳机。

    他威胁人似的说了句你赌错了，我不爱，枪里确实装有子弹。

    最后他听见子弹打入血rou的声音。

    他把袁赫的手打伤了。

    他临终前看到了袁赫痛苦又眼前发黑痛到跪下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人表现得这么脆弱又狼狈，他开心又得意。

    他以为这样这个人就来不及抓他了。

    跨越围栏后他开始像自由的海鸥一样展开双臂，平静地于高空中坠落——

    他自豪地感受着海风和气息穿透自己身体的声音，眼睛前开始回放着人生走马灯。他回顾着与他爱人同时也是仇人的点点滴滴。

    痛彻心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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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疑的。

    甜美的。

    暧昧的。

    情欲的。

    痛苦的。

    被欺骗的苦涩的癫狂的不可理喻的……

    统统都结束了。

    但是他的瞳孔放大又缩小。他纯净的双眸中映着向他不断靠近的人，他只感到又惊恐又不可置信。

    他看见上空分明也有一个人向他坠落而来。

    这个人在与他同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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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在最后一秒再次抱住了他。

    这个人在最后一秒对他说我喜欢你，永远。

    他突然有点后悔。

    可惜已经晚了。

    他本来想牵住那只手，可下坠的速度太快。

    ——结果他还是错过了。

    五十多米的高空冲量急速积累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不是说笑的。他感受到他们好像剧烈撞进了海岸里的礁石和浮木，凸出来的尖块把他们的rou体都戳穿了个遍，他看到周围的海域仿佛被他们流出来的血液都给泡红了，那些浮游生物闻到了血腥气也立刻向他们游来。

    他崩溃地抱着袁赫的骸体望向天空，明明原本还是黑的，但是现在东边的那一角却已经开始泛鱼肚白了。

    他害怕的那个黎明，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