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得救之后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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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真醒来时，在一间有着柔和白色灯光的房间里，头顶蛋壳白的拱形容器遮住了他的视线，一只手将蛋壳推开，穿着套装的人低头问了他一句什么。

    过了几秒钟，符真才反应过来，说我很好。

    医生和护士扶着他起来，他还穿着一件宽松的病号服，落地时双脚发软。

    护士扶着他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让他慢慢适应自己的双腿，他走到落地窗前，从塔楼的顶层看见远方居住区的灯火，这时符真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们在多罗罗矿区吗？”

    “是的。”护士回答他。他在生物仓中昏睡了十四天，脸上原本溃烂的伤口都已经结痂脱落，只剩下一些若有若无的红痕。

    符真喝了一点东西又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后，护士给他拿来几件柔软透气的浅亚麻色衣物，符真穿好衣服走出行政塔，拒绝了护士的帮助，独自朝居住区走去。

    这时矿区的工人们都已经出去工作，他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神情还有些迷惘，不久前荒原里濒死的经历像一场梦境。

    桌子和地板上落了不少灰尘，符真打扫了屋子，煮了一点简单的食物，一直到傍晚，他趴在床上睡着了，隐约听见几声敲门声，但他实在太困，提不起精神去分辨，又过了一会儿，一切安静下去，卧室的门帘掀开，带进来一点光线。

    符真闻到一点似有若无的冷香，他在半梦半醒间飘荡了许久，终于肯睁开眼。

    一束夕阳从小而窄的窗户中照进来，墙壁一小半是温暖的橘色，一般是偏暗的赭黄色，司月行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她们说你坚持要回这里来？”

    符真眨了眨眼，眼前那些光斑和色块逐渐褪去，视野清晰起来，他有些不解地问：“我昏迷了十几天吗？”

    “你的状况很糟糕，体力透支、失血、低温……还有原本的辐射病，我让他们把你放在生物仓中多躺了一段时间。”

    符真只在书里面读到过关于医疗生物仓的描述，据说里面的每一滴原液都价比黄金，他心中微微动了一下，问：“你的伤好了吗？”

    司月行点点头，他们一起沉默下去。

    这间大部分建筑材料都是赭黄色的屋子却有种石窟般的洁净，很好地隔绝了外部的热量，符真从此刻的安静中察觉到了一种无法诉诸于口的情绪，在彼此身边，他们可以开始消化那一晚的冲击，有关荒野的恐怖，死亡的恐惧。

    “那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下酸雨我们就死定了。”

    符真趴在枕头上说，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有点孩子气的庆幸，司月行一时没有说话，处于那样的情境中，他可以想很多事，但他竟然只是在想这个。

    “伏击我们的人，是辉山公司执行董事中的一些人。十年前，他们在沙棘镇附近的矿区发现了一座混沌井……你听说过混沌能量吗？”

    高中的时候符真学到过，能提取出几种暗物质的【矿藏】，是建立星际之门的核心材料。

    尽管现在已经可以进行超光速航行，但宇宙太过广袤，如果没有跃迁点，相比于人类的寿命，星际航行所耗的时间就会变得难以承受，而星际之门就指这种人造虫洞。

    “整个南十字星区只有一座百年前就已经枯竭的混沌井，如果他们能顺利开采，其中的利润足够诞生出另一个王族。当年我的舅父和舅母在这里遇刺，他们只是来例行巡视，但刚刚发现混沌井的那些人慌了神，在他们途经沙棘镇时策划了一场谋杀，动手的是支持上一代妫氏王族的雇佣军，他们宣称对此事负责，没有人联想到公司头上去。”

    “几个重辐射矿区发生暴动时，公司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混沌井的安全，这颗行星上目前产出的所有矿产加起来，也比不过混沌能量万分之一的价值，他们调动军队的痕迹留下了疑点，我才想到要去沙棘镇。”

    司月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摊开说给他听。

    “难怪……当时我们都担心会和公司的军队正面对上，但他们只是来执行了救援任务，撤走那些矿区的经理和行政人员，之后公司很快就派协调员过来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辉山的公司高层早已不将心思放在矿区的经营上，这场给很多人带来灾难的抗辐射药走私案，说到底只是公司里一些微不足道的边缘人物参加。高层们最烦恼的，大概是这点小小的走私案，竟然将女王的目光重新吸引到这里来。

    “那现在呢？”符真问，虽然他大概猜到现在事情必然有了新变化。

    “你还记得我接到的那个电话吗？开采【井】的技术要求十分苛刻，他们这些年没有能从里面提取出一滴混沌能量，辉山的执行董事会内部早已分裂出几个派系，当年没有插手这件事的人，并不想被绑在同一艘船上。我们遇袭后，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找到了监察使，让他以搜救的名义接管公司的军队，两天后他们在库诺尔人的一处聚居地找到了我们。”

    “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你那时一直在昏迷中。”司月行低声说，他起身点亮床头的台灯。

    不久外面传来一些声音，符真翻身坐起来，他趿着拖鞋走出去，外面的院子里等着一些熟悉的朋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过来抱他：“安塞伊希尔，我们看见你的房间终于亮了灯！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吗？”

    司月行跟在他身后走出来时，符真正张开手臂跟大家说话，有几个男人对他投来戒备的目光，他的衣着、气质、举止都透出与这片矿工们的居住区格格不入的气质，符真回头看见他，说：“您要回去了吗？”

    “你更想住在这里？”司月行微微低头问，符真有些不解：“我一直就住在这里。”

    司月行没再说什么，只是说：“陪我走一走。”

    符真跟大家告别，陪着司月行向塔楼走去，路上他们继续刚刚的谈话，符真问：“那以后这里会有什么变化吗？”

    “现在阿勒坦的上空已经被女王的舰队接管，王族监察使会成为这里新的总督，许多人会被押回雅拉受审。”

    “起码这是一件好事。”

    “我们活下来才称得上好事。”

    矿区的工人们都收到消息，知道阿勒坦会成立新的总督政府，这让习惯了辉山公司的人们反而有些忐忑不安。

    在阿勒坦大部分人的眼中，辉山算不上多么罪大恶极的统治者，能做得比他们更糟糕的大有人在，人们受苦和死亡，但稍微表示抗议后，他们甚至愿意及时处理，做出改变。

    不过各大矿区只是有小道消息流传，其他的一切平静依旧，但中心城人心惶惶，首席执行官韩必伦的投诚让公司的内部清洗进行得很快，这座地下花园般的繁华城市陷入死寂，不停有女王卫队拿着拘捕令抓人。

    伏氏的那位监察使来见司月行，他说得很直白：“恒殿下，陛下对您的遇刺非常震怒，但辉山经营阿勒坦多年，如果我要从这里接手，一些涉事不深的高级职员对我很有用处，我想请陛下将此案的审判权留在阿勒坦，但我恐怕这个提议会被误解成……我对您的安全漠不关心。”

    司月行的神情很平静，难以揣度，监察使又说：“当初和司月先生遇刺相关的人，我建议让他们服五十年苦役再执行绞刑。”

    辐射云又一次遮蔽了天空，暴雨倾盆而下，探照灯如同巨兽的眼睛，在这样的雨中，很快人类的皮肤就会被酸雨腐蚀，留下红色的瘢痕。

    司月行的目光从窗外的雨幕中收回来，他看向扶手椅对面的监察使，说：“椎名正信，我记得是这个名字。”

    监察使思索了片刻，颔首说：“如果审判归于我，我会确保一切正义恰如其分。”

    “在他死前，挖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