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六） (第1/1页)

    飞机舱内，在首都已经小有名气的池鹭正在安静看一本书。

    “假使我又见你，隔了悠长的岁月，我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池鹭目不转睛看着这句话，或许是天命使然，在他决定回到故都的时候让他看见了这句诗，就像是提前预演他和文朝雨的见面。

    至于是否以眼泪和沉默，他不得而知。

    再次见面来得很快，就在池鹭签约当地公司的第一个月。

    那是在一场公益活动，初露头角的池鹭受邀为活动献唱，在台上远远就看见坐在嘉宾席的文朝雨。

    即便是专门训练过临场能力的他也不由得变得拘谨起来，一站到底把一首歌唱完，然后飞速离开舞台。

    池鹭心跳加速，又望了一眼文朝雨的方向。文朝雨仍在看着别处，如果池鹭没有记错，刚才表演时他就只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就挪开了目光。

    文朝雨头发变长了，鼻梁上架了副细框眼镜，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

    这场活动到最后他们都没见面，文朝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在最后公布捐款环节的时候主持人只说了感谢文氏集团捐出的三千万善款。

    这一次的重逢，他们没有眼泪，也没有沉默，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没碰面。

    下一次见面便是在【在河】了，那时池鹭的名气已经很高，而这仅仅只发生在他签约的一年内。

    起初，池鹭并不知道他要回的是当初的【River】，活动都是经纪人接的，他只知道一个会所给了超出商演活动两倍的钱把他请了过去。

    在活动的前几天，他开始准备表演的曲目，看了【在河】这个名字之后，立马想到了一首十分经典的《在水一方》。

    敲定下来的时候经纪人正好过来，他们便聊起了这个财大气粗的会所。

    经纪人呵呵一笑，“池鹭啊，你不要觉得去会所商演就掉价了，你刚回来不久可能还不够了解，这家会所的老板可是文氏的当家人，资源好着呢。”

    文氏的当家人？池鹭打开微信，点开了被他屏蔽了几年的宋格的朋友圈。

    哪里还有什么【River】，现在的它叫【在河】，是市里面最高端的会所。

    文朝雨也同样不知道策划部把池鹭请了过来，他的工作重心不在这，这种小事他根本无需过问。

    所以他也永远不知道他某个晚上拿平板看池鹭演唱视频的样子，被进来汇报工作的负责人记住了，然后转头就向池鹭的公司发出了邀请。

    回到【在河】，这里的装潢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池鹭只能从一些布置中找到当年的影子。

    宋格见到池鹭也非常开心，说策划部这次选人选得好，冥冥注定的缘分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在他们路过若水洲的时候，池鹭有些震撼，这样自然野性的装饰放在灯红酒绿的会所里竟也一点都不突兀。

    他不知今天文朝雨是否会过来，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老东家，他心里有底气，也不那么惧怕可能会到来的见面。

    《在水一方》的悠扬曲调响起，池鹭在若水洲的尽头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隔着水光树影，那人就像歌中是藏在蒹葭后，宛在水中坻的佳人，飘渺不定难以寻求。

    池鹭垂下双眸，不敢在看那边的方向，但他始终能感受到那人黏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池鹭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他的目光随着歌曲里的主人公望向了在水一方的人。

    文朝雨也在看着他。

    隔着四年的时光，彼此的身影都变得陌生。

    从前的文朝雨锋芒流露，现在乍看儒雅，实则清冷。

    从前的池鹭内里自卑，现在是闪闪发光的大明星，看起来自信又温柔。

    悠长岁月尽在这一眼之中，池鹭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登上River的舞台唱歌时，文朝雨也全程坐在台下静听。

    明明自己当时不如被邀请过来的专业歌手，但他还是在文朝雨眼中看到了赞赏。

    往事翩然而至，池鹭的紧张感又被迫勾起，他在听众的欢呼声中急切谢幕，却在走下舞台时遇上了文朝雨。

    若水洲的尽头，久别重逢的二人像初次见面一样，甚至还握了手。

    池鹭瞥见不远处的经纪人一脸欣慰，仿佛能预见文氏对他们公司的大力扶持。

    池鹭不知道文氏和他经纪公司的关系，经纪人心里却是门清。

    在池鹭放出风声要回来开始，文氏便主动投资了他们公司，并且豪掷五千万让他们签下池鹭，给他最好的资源。

    文朝雨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对池鹭保密。

    “歌唱得很好。”明明是一句客套话，但文朝雨说的时候不带任何表情，看起来倒像是来找茬的。

    “谢谢文总的赞赏，能受邀参加在河的庆典，我很荣幸。”池鹭不卑不亢。

    文朝雨没再说什么，池鹭向他致意欲走，在抬脚的时候又听见他问：“之前说的给我唱歌，还作数吗？”

    “文总刚刚不是听了么？”

    文朝雨失笑，“那是我贪心了。”

    池鹭心里一紧，敛了神情对他道：“有机会的话。”

    往后的日子里，池鹭总能在一些场合偶遇文朝雨。没有想象中的狗血纠缠，他们有时候是装作陌生人，有时候是来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总之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至于都持着怎样的心思，只有他们知道。

    转折是在某个下午，池鹭来医院探望刚生产的朋友，偶遇了要到去看关雎的文朝雨。

    文朝雨可能和别人有了孩子。这个认知让池鹭的脸霎时间白了下来。

    他压低鸭舌帽要快步走开，却还是被文朝雨认了出来。

    文朝雨看起来有些疲惫，把池鹭认出来之后关心问道：“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

    池鹭心里酸涩，回道：“文总你还是多关心关心里面的人吧。”

    “你非得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池鹭不明白文朝雨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他和别人都有了孩子了，还要和自己纠缠不清吗。

    “你们都有孩子了，你还问这个干什么？”

    池鹭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胸膛上下起伏，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

    一说到孩子，他便想到了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他还走不出来，但文朝雨有了全新的生活，甚至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

    “我和关雎没有关系。”文朝雨心平气和解释。

    文朝雨平静解释自己和关雎的关系，池鹭和他无意义的争辩着，好像是说到了以前的事，两人的情绪都不太好。

    “你要是和别人有了孩子，我和宝宝怎么办？”

    池鹭突然冒出的诘问让气氛忽然凝固。

    他自己也愣住了，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会从自己嘴里冒出来。

    “我们的孩子，不是你亲手杀了他吗？”

    池鹭落荒而逃，文朝雨望着那个背影，攥紧了拳头。

    他心想自己可能也有病，不然为什么会在病房外面和池鹭翻旧账，还口不择言了。

    文朝雨又气又懊悔，想到刚刚的争论又沉着脸给助理打电话。

    “封助，你说实话，池鹭的心理治疗到底怎么样了？”

    封助在那边支支吾吾，文朝雨的心里却已经了然。

    池鹭根本就还没有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