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未央:少女修行录》_第八章|亲传与火候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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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亲传与火候 (第1/1页)

    傍晚的蒿穗谷静得出奇。药堂内只点了一盏小灯,灯火安安,像一口贴着地面呼x1的小兽。顾青禾与卢至并肩立在案前,手心略微出汗,却都摊开得端正。

    蕲老放下那本常不离手的册子,抬眼扫过两人:“半年到了,各自把功夫交一份卷。”

    他先牵了卢至的手腕,一指按在关尺之间,另一手轻覆在其膻中。卢至依言运起养息谱,x膛微微起伏,气息一度急了些,又被他y生生压回去。蕲老没作声,只指腹轻动,像在听一条细线如何颤。

    一盏茶後,他松手。卢至“咕噜”咽了口水,站得更直了些。

    “手不错,火太浮。”蕲老淡淡道,“你这人天气偏热,照着四序走,‘夏息’一到就躁。不是你不用功,是路不对。”

    卢至脸上先是一白,旋即额角见汗:“是。”

    轮到顾青禾。蕲老握上她的脉,掌温并不热,像一块经年靠在手边的温石。顾青禾按谱缓缓纳息、运息,凉意如丝,先在腹间绕一圈,再沿两肋上行,至肩井处散成极薄的一层雾。她本打算走完一轮便收,脉下忽然一紧——不是她催的,那GU凉息竟“自己”沿脉再行半寸,又收回。

    蕲老的眉峰极轻地动了一下,随即压平:“再来一遍。慢。”

    顾青禾应声,将每一步拆成更细的四段。凉息像被梳了一遍的丝,不急不滞,从丹田出,过心下,转至臂脉,末了安稳归位。蕲老指腹随之微不可察地跟,最後撤手时,居然咳了两下,像被什麽撞了一下神。

    他忽然笑了——那笑并不大,却把眼角多年不动的纹理都扯活了:“嗯。”又补了一句,“得人。”

    卢至被这两字震了一下,顾青禾则只是低头,把尚未散尽的凉意收入腹间,不让它乱跑。

    “顾青禾,”蕲老收起笑,“从今日起,你入我亲传。四序不止是养身,还要学入脉——用你的凉,去理人的乱。先跟着我查脉问诊,学三样:针前息、按息点、守中三式。三月一小考,半年一大考。”

    顾青禾应下,声音很轻,却稳。

    蕲老转向卢至:“你不是不行,是不合。你手上火感好,是掌火的料。药署缺火头,你若愿学,我传你炉心导热篇——专练灶火的收放、药Ye的‘起、翻、微沸、止’。火候一差,万事皆毁。你若练成,救的人未必b针药少。”

    卢至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我愿学!”

    “好。”蕲老合上书卷,像把一桩悬在心口的事扣紧,“两人都过。明日午时前,到药堂各领一卷。卢至去灶间找老竈头,他脾气不好,你忍着。顾青禾,随我出谷一趟。”

    “出谷?”卢至愣了愣。

    “谷外也有人。”蕲老只丢下这一句,便抬手示意散了。

    走出药堂时,卢至偷偷在青禾胳膊上捶了一下,笑里带着一丝庆幸:“吓Si我了。我还以为要被赶去外务。”

    “火候也难。”顾青禾说,“你合适。”

    他“嗯”了一声,忽然把什麽从袖里掏出来,是一截细细的竹片,削得平整:“书卷会卷起来,你用这个压书角,别把你那支簪再拿去顶麻绳了。”

    顾青禾失笑,接过,两指摩挲着竹片边缘,觉得那GU慌慌的心跳慢了一拍。

    夜里,她把簪与竹片并排放在案上。蒿穗谷风过晒草,屋檐下的小铃轻响一下,像远处有谁在轻轻应了一声。

    次日拂晓,蕲老衣袍一束,背上药囊,步子b平日快。顾青禾跟在他身後,出了蒿穗谷,转过松林第三根树,穿过白石关小门,沿坂而下。晨雾浅,石阶Sh滑。蕲老不回头,只道:“入脉不是在屋里学的。人不是纸,病也不是字。”

    两人一路行至素梅岭下的集亭。亭中躺着个少年,衣袖上还沾着桩场灰土,额上热得发红。旁边两名百锻司的小子守着,见蕲老来,连忙起身:“昨夜练步崴了腰,回去後浑身发热,晨起就晕了。”

    蕲老不语,先把顾青禾按在少年右侧坐下:“按心口,别压重。行你的凉。”

    顾青禾一掌隔衣覆上,舌抵上腭,先把自己的息丝理得整齐,再顺着少年急促的“落”补一点平。她不去y压他的热,只在每个乱处之後,做一个“把路铺平”的动作。片刻,少年的眉心松了松,喉间的燥喘低下去。蕲老这才在他腰俞处落了两针,点了三x,让百锻司的孩子们提人回司:“今日勿练,走‘冬藏’。”

    回途,蕲老忽然问:“你方才怕吗?”

    “怕。”顾青禾如实,“怕一手压过去,他喘不上来。”

    “怕得好。”蕲老点头,“怕,才会慢。慢,才看得清。”

    行至白石关口,一道青影挡在门边,是暮青。她把一封封好的竹简递来:“供奉院要册。还有一事——雪章院派人来说,要借两名内徒去抄方。”她话不多,目光却在顾青禾脸上停了半息。

    蕲老“哼”了一声:“叫他们先把去年借去的药录还了。”说罢便收下竹简,转身入关。暮青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点点,像笑又不像笑,对顾青禾颔了颔。

    h昏时分,卢至从灶间出来,满脸炭灰,眼睛却亮得像两颗新擦的铜铃:“老竈头骂我骂得狗血淋头,说我手重。可我看火看顺了!‘微沸’那一刻,就像锅里自己说话。”

    “会说话的锅,挺可怕。”江柟在旁边接话,端着一摞药方笑,“我在书寮抄了一天字,手都快不是我的了。”

    “借我压书角。”顾青禾把那截竹片递过去。三个人把竹片、药方、火候笔记摆了一桌,笑闹过一会儿,各自散去。

    夜深了,她把白日走过的路又在心里重走一遍:从蒿穗谷到集亭,从少年的急喘到针下热退。她照谱行了一轮“冬藏”,将那丝凉息收得更细,细到几乎听不见。窗外风铃又应了一声。

    她忽然明白了蕲老那句话——人b谱难。难,也正因为活。能进一寸,就进一寸;不能时,就不逞。

    灯火未央,她把簪与竹片叠好,放在养年录上。明日还要出谷,还要学“入脉”的第二步。她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慢些走,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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