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1/1页)

    我姥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上了年纪，老年人身体多少会有点毛病。

    我坐火车到了县城，又打了车。到医院的时候，我妈正看着时间准备要走，见我来，赶忙嘱咐我留下给姥姥陪床，她还要去上班：“还好你最近不忙，要不然还真匀不出来人陪你姥姥。”

    她过几年就快退休了，但是最近单位考勤查得紧，没事还是得去盯班。

    “嗯，我先盯着，你去吧。”

    “臭宝回来啦。”我姥姥看见我挺高兴：“哎呦，怎么看着又瘦了，好好吃饭没？”

    “嗯，现在都自己在家做饭。”我稍微撒了个谎。

    果然，我姥姥听了就高兴起来：“对，对对，少吃点外面的东西，多攒点钱。”

    我搬了个椅子，坐在她身边给她挖苹果泥，她嘴里没个闲着的时候，总是嘀嘀咕咕的。

    “还开着你那个教室呢？”

    她向来不理解我的画室是干什么的，为了方便她理解，我就只说我偶尔带带学生。她听了之后，眉头也不松快下来，又皱得紧了些，满脸的老褶像是老槐的树干，一脸慈祥的苦相。我手指不自觉弹动两下，觉着眼前的姥姥是一个绝佳的模特，很适合融入进某些意境之中。

    “嗐，当初你妈非让你学画画，你看看你现在，还不如找个正经单位上班呢。”

    她仅仅一句话，便把我刚才脑子里那点零星的灵感一下子被打散了。

    我突然萌生出尴尬的羞愧来，不清不楚的愧疚，也不知从何而来。但终归是不由得赫红了脸，低下头。大概是低头低得太快又太猛，只那么一下，便把我眼睛里的水全都甩了出来。

    “姥姥……”我结结巴巴的措辞：“我……我现在这个活儿也挺好的……”

    我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没办法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姥姥大概是看出来我在哭，又叹气：“你这性子，打小就不爱说话，怎么能教得了学生哦。”

    “挺俊一个小伙子，早点踏实下来，结个婚生孩子，多好。”

    没我妈在旁边打圆场，姥姥总围绕着我的工作生活恋爱说个不停。之前我也有过试着和老人家辩解，但试了两次，得到的批评总是变本加厉，我也就不再多嘴了。

    旁边床的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婶子，你家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念叨呢。”

    姥姥只好换了话题：“也是我替他心急，算了，我老了，也不懂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又是叹了一口气。

    其实比起姥姥怎么说我，我更怕她叹气。长长的叹气声，把许多不好的情绪都包裹了进去，我能听出她的担忧她的不满，她也不是说故意让我难堪，她真心盼我好。只不过在我听来，她就好像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否定我这个人。不安、焦虑、痛苦，这些情绪对我来说有如实质一般，把我紧紧的包裹了进去。

    回家，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像是找回自己心灵上慰藉的地方，对我来说，却仿佛扒了一层皮。令我丑陋不堪的血rou袒露在空气中，让我自惭形秽。

    两天时间，我姥姥出了院，我推说画室那边还有事，拉着我妈打包好的家用又匆匆离开了。

    我坐在火车上，看着沿途的农田山野，以往能诱发我无数灵感的土地映照在我眼中，反射出一片荒芜。

    我甚至有一瞬间在想，我是不是就该像我姥姥说的那样，去找个正经的工作，朝九晚五，直到退休。

    本来我是极为抗拒那样的生活，但在看到我师弟的成功之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衰老和无力。

    或许今年，我还能说我师弟的成功是因为幸运，但下一年，再久一点或许也就不过两年时间，他的天资就会使他将我彻底打败。

    我做不到生起哪怕一丝好斗的心思。

    苦笑一声，我想，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条短信【蒋哥你好，我是赵鑫然，不好意思，刚刚才去银行把卡办下来，这是我的卡号：XXXXXXXXXXXXXX】

    要不是突然收到这样一条短信，我都忘记我还花钱包了个鸭子。

    被提示音唤醒，我的思绪稍微收拢回现实，我盯着那条短信，心想，等回到自己回家之后就能把他叫过来，让他跟我上床。

    想到这里，我又会不可避免的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这个男人，不管将要用我的前面亦或者是后面，但都将是那个给我破处的人。

    想到这里，我呼吸一滞。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一个鸭子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上床的意义。身体上的快感是毫无意义的，而我所需要的……我所需要的……哦，我需要的，是一个场有象征意味的活动。

    我所需要的对象，是一个或是让我愿意为之献祭的，亦或者是通过身体上的交流来完成心灵上沟通的人。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去找一个鸭子呢？我很确定我不喜欢男人，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沉默地按动手机的触摸屏，仍是给赵鑫然转去之前说好的定金。

    与此同时，我脑海中有一个念头愈发的清晰。

    我还是想被张金满睡。

    不是因为我爱他，也不是因为我贪图他的钱财。

    他对我来说只有两个身份，追求我师弟失败的人，以及仍旧对我师弟念念不忘的人。

    我说不上来这个身份对张金满来说到底赋予了怎样的意味，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他热烈而炽热的感情颓败于我嫉恨的人，也许是因为他心心念念于我又喜欢又嫉妒又赶之不上的人。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但我的手却不由自主打开购物软件，下单了很多情趣用品。

    我希望第一根进入我身体的rou物属于张金满，他能补完我尚且没能完成的仪式。

    一口气买了很多东西，电击的，异形的，模拟产卵的……

    我身旁的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屏幕，看向我的眼神有点吃惊。确实，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换做我是他，就得想：这个人是有多饥渴啊？竟然在公共场所浏览购买情趣用品，买得不少，还这么都重口。

    想到这里，我转而又买了一些情趣内衣和锁拷，想了想，又补买了绳子。

    希望赵鑫然是个不错的学生，能够尽快学会这些东西的使用方法。如果他觉得麻烦，我可以多给他一些钱来补偿他。

    多加学习，勤加练习，我和赵鑫然一起努力，相信等下次见到张金满，我便可以大大方方的献祭上自己的rou体，来换取我暂时性的精神上的解脱。

    想到这里，连日阴霾的心，终于逐渐安稳下来。

    我抱着手机，吁出一口气。

    重新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景色，城市的楼房黑压压的，密密麻麻的，从远方挤压过来，我回到了我画室所在的城市，中间过了不到三天的时间，我却对它感到陌生。

    其实细说下来，不是城市变得陌生，而是我开始变得陌生。

    我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逐渐变得混乱且疯癫。

    无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