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1/1页)

    不久后，戚兰许看着那一大碗比起粥更像是饭的东西，沉默了一瞬，然后抬起头来问我家里有咸菜吗。

    “有倒是有，但是粥里我加了冰糖，配咸菜的话，味道会不会有点怪。算了，如果你不想吃我给你叫外卖。”

    戚兰许摇摇头：“没有，我只是习惯了喝粥的时候配咸菜。”

    我心里反驳他：我信你个鬼。

    他怎么看也不像是吃那种工业腌制品的人。

    但在面上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冰箱里翻找咸菜。

    不过总归又是想为难他一下，语气中带了几分揶揄，问道：“你吃什么牌子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与此同时料定他答不上来。我甚至已经能想到，他会问一句：“咸菜还分牌子吗？”

    谁知，他直接走到我身后，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看向冰箱里。

    “我看看。”说着，他从我身后伸出右臂，在冰箱的格子里翻找起来。

    我平常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在画室那边有人帮忙点单，我只要付钱就行。在家里，便囤了许多速食品，若赶上胃不舒服，便自己煮了白粥，配咸菜吃。

    我冰箱里咸菜的款式还真不少，我虽然在吃这方面不讲究，但我又不是没味觉，吃多了一种口味，最后怎么都会觉着腻歪，于是干脆什么牌子的都买上一些。

    戚兰许最终选定了一款罐装的，也是我最近比较爱吃的，腌黄瓜，是酸甜口，咬起来脆生生的，格外爽口。

    他拿干净的筷子从罐子里夹出来一块酸黄瓜放在碟子里，又给我夹了一碟子放在我面前。

    “陪我吃。”不听他的语气，单从字面上看这句话很像是在做命令，但结合上他那掺杂了细微的委屈的声音，我分明听出了撒娇的意味。

    挺难得的，能从向来端方如玉的他嘴中听到类似于撒娇的话。但是怎么说，我打从心底里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都没有，只是点恶心。

    摇了摇头，我指向自己的碗示意戚兰许看：“我已经吃过半碗，现在不下了，你自己吃吧。”

    戚兰许没多纠缠，反而似乎是有点尴尬，他低下头喝了一口粥，声音有点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这样，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还有个毛病，我很讨厌别人对我包括但不限于：撒娇、表白、亲密接触、心理暗示等的表达亲近的方式。

    不是那种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我就是单纯的很讨厌被人面对面的亲近。

    这么说来，我拒绝刘钺泽也是有着那样的原因在。

    对着示好的人笑脸相迎，会让我产生在被人用感情胁迫的感觉。

    我讨厌被人胁迫。

    我时常在想，我应该是有病的，如果我是一个健全的人，当我感受到来自于他人的爱意时，我应该有着被爱的喜悦。爱是装点羽翼的钻饰，让人的精神充实富足。

    但感受到爱与享受被爱这两点，对我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面。

    我这种人，连被爱都无法让我感到幸福，说起来，那我向来是死了比活着更让人觉得省心。

    有时候半夜睡不着觉瞎想，自己都会被自己给气笑了。

    你说说，怎么会有这么矫情的人呢？

    戚兰许后来明显是消沉了下去，我觉着清净了不少，但又横生出来几分愧疚。这种小摩擦不值得丁对丁卯对卯的死磕，于是我试图找话题缓和一下尴尬。

    “A市那边的画展办得怎么样？”

    “第一天我老师过去做了点评，也算是沾了他的光，后面胡先生也过去了，还替我在他账号上做了宣传，弄得现场挺热闹。”他勉强笑笑，原本紧绷起来的下颌线条也稍微变得柔化：“本来想叫你去看看来着，但是毕竟不是在本市办的，怕耽误你功夫，就没打扰你。”

    他倒是了解我，毕竟叫我也是白叫，我肯定不去。

    “你下次直接在S市办嘛，我肯定去。”

    他应了一声，又笑：“你这是在给我画饼吗？”

    看来我在他那边连这点信誉都没有。

    我捧起粥碗，又放在桌面上，啪的一声，蛮清脆的声音，我疑心碗底被我磕破了，一边端起碗看下沿，一边说：“放心，最近我可闲了，我老师让我休息几天。”

    说完这句让我难堪的话，我轻微出了一口气，然后把碗重新放在桌子上。

    “有的是时间。”我再次重复了一边。

    他露出一个极吃惊的表情，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怎么了？”他很关切地看着我，手里的勺子也放下了：“你手受伤了？”

    他说着，拉过我的手，细细看了起来。

    我的手并不怎么好看，因为常年握笔生了茧子，小拇指上还有洗不掉的颜料的痕迹。但他仍看得极为专注，让我不由得对我难看的手产生了一丝自卑的感觉。

    他恍然未觉，又把我袖子撸起来，看原本被衣服挡住的部位。

    我的伤口没在身体表面，他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他甚至疑心我患了腱鞘炎，摩挲着我的虎口，问我很疼吗。

    我的手一抖，从他的触摸下躲开，然后袖进袖子里。

    他可能以为我是因为疼才躲开的，表情有些痛心似的。

    “小时，你得先养病。”他的语气有点郑重。

    我赶忙在他下一句话之前插嘴：“我没病。”

    他显然是不信的。

    也是，他知道我的习惯。

    我们自大学的时候在一个社团认识，他温柔沉静，我孤寡沉默。

    虽然从根源上我们并不相似，但在相处的时候，彼此的安静却很神奇的减轻了对方的负担。于是，从那时起我们的关系就不错。

    后来我们跟各自的室友闹过矛盾，干脆跟学校申请住在了一间宿舍里。

    也是因此，戚兰许曾见过我很多次因为专注于画画而闹出的麻烦事。我升了大学，没有初中时被逼着不能画画的窘境，也不必像高中时那样专为靠学校的应试而画，大学的空气是自由的，我甚至只画画，而一点也没考虑过毕业和工作的事情。

    直到大二上学期末，和戚兰许聊到上课的事情，他疑惑我怎么课业那么少，我那时才知道我少报了很多课，如果不赶紧上的话，怕是连毕业都困难。

    那个学生手册我可真是一眼没看！

    自不必说我还有几次因为过于专注而忘了吃饭的事情，不，那简直可以说是常态了。也亏得年轻，底子不算太差，没落下什么胃病之类的，不然还真叫人看了笑话。

    那厢戚兰许还在自顾自说话，表情十足十的认真：“小时，你可不能讳疾忌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