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晚归 (第1/1页)

    半小时后，课后空荡的教室被推门声惊动。不多时，我旁边坐下一人，昨日听过的声音轻缓问我，“走吗？”

    我看向他，默然起身，“走吧。”

    跟随白俞搭乘地铁来到闹市区，车站附近一家大型连锁超市背后是一栋高档住宅楼。白俞带着我刷卡进门，乘坐电梯来到23楼。一层仅有两户，朝南那户便是白俞的住处，也是他口中我过去的住处。

    进门后白俞接过我的书包，拿出一双兔子拖鞋放在我面前。我沉默了会，感谢了它不是粉红色后换在了脚上。

    穿过明净的客厅，白俞打开一间门道：“这是你之前住的卧室，你的东西还在原处，我没动过。”

    我顿了下，问他道：“我们不睡一起？”

    白俞让开身位，微垂着眼，轻声道：“你不肯，我不想强迫你。”

    我走进房间，看见收拾得整洁的卧房。书桌上整齐摆放着课本，书包挂在座椅后，桌面上是一张我跟白俞的合照。除了书桌区域，其他各处几乎没有私人物品。

    我看向守在门边的白俞，“我想自己待会。”

    他没说什么，把门轻轻带上了。

    我去将门落了锁，开始在卧房内搜寻过去的我可能留下的线索。书籍课本被一本本翻到底，抽屉被尽数拉开，桌底被摸过，相框被拆开查看背面，床铺也被从头到脚摸索一遍。我自认为已检查得滴水不漏，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然而仍是未能找到一点线索。

    大汗淋漓地跌坐在地上，我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确于我无用，只是过去的我最后的落脚之处。

    夕阳在窗外愈渐西斜，我失去气力地倒在床上，眼皮疲惫地渐渐阖上……

    逃避现实的蜗牛壳，这一刻是真实存在的。

    醒来时恍若隔世，身上的汗已经干透，而窗外天色也已黑透。错时的小憩令我头重脚轻，慢半拍地起身走去门口，我打开锁，闻见了饭香。

    白俞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我出来便起身道：“饿了吗，饭做好了，我去热一下。”

    “几点了？”

    我左右看了眼，没找见表。

    “八点五十。”白俞道，“你先坐会。”

    我摇了头，“我该走了。”

    走到门廊时，白俞追了过来，从身后拉住我。“我会比他对你更好。”他并不用力，我一挣便可脱开，但他呼吸中的急促却清晰可闻，“你想要的是什么，告诉我，我会努力满足你。不要再去其他人那离里尝试了，留下来吧。不管你需要是ATM，还是一个全年供热的暖包，我都甘之如饴。”

    他的话语令我心情复杂，转过脸来，对上一双潮红的眼。

    “……对不起，我没办法代之前的我回应你的感情。”我轻微转动手腕，一点点从他温热的掌心中脱开，“现在我要的东西只有沈昱能给。等我都想起来时，我保证，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双眼凝着我，血丝清晰可见。他低低问：“你在骗我吗？是不是我放你走了你就会再次消失？”

    “你不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吗——”他查到了我过去的几个身份，前日看见论坛上我跟沈昱在班里被偷拍的合照，确认了我的学生证，知道我姓方名柳，就读于c大，是计算机系二年级的学生，还有什么不放心。“我现在住在沈昱家，白天会准时上课，你想找我随时可以去教室。”

    隔着半米距离，他静默看着我，片晌轻问：“可以吗？”

    “可以。”我蹲下拿包，把他的手机从包里掏出，放在了置物柜上，“每周四下午，今天这个时间，就可以。”

    他沉默了会，像是接受了。把收进鞋柜里的我的鞋取出放在地上，“我送你。”

    “不用。”我穿上鞋，把包背上，“我有钱，一会自己坐地铁就行，你去吃饭吧。”

    他没有坚持，打开门目送着我出去。关门声迟迟没有响起，我也始终没有回头。一直到走上电梯，金属门合拢，被注视的感觉才渐渐消退而去。

    找回之前的地铁站，搭乘地铁返回c大，再一路走回去，到家时路过一间小卖铺，看见时间已是十点半。

    闻到烤肠味突然一阵饥饿，再走两步简直饥肠辘辘得走不动道。我知道自己该迅速回家，省得沈昱担心，但他担心应该也已经担心过了，也没必要着这一会急。此时正是他煲电话粥的时间，怎么想都已经吃过饭了。我现在回去就得饿到明天早上，不然就得开火，厨房除了洗碗我没太用过，还得打扰沈昱，还是路边迅速解决一下，不给沈昱添麻烦才是。

    这么想着，我就近找了家米粉店，迅速嗦了一碗，赶在12点沈昱睡觉之前回到了家门口。

    我敲了敲门，在心里打着草稿，做好了道歉准备。

    等了一会，无人响应。沈昱视讯在里间，可能听不见，我于是又敲了会，尽量不扰民地喊他名字。还是没人开门。

    我怀疑他生气了。因为我没有按时回家，他就默认我有地方去，不会回来了。

    “……”

    我把书包放在地上，开始用力敲门，“沈昱，开门啊，你睡了吗？我在图书馆睡着了，醒来已经九点了，赶回来有点饿，就吃了个饭，我真的不是故意回来这么晚，你开开门啊……”

    我喊了很久，但里面动静全无。我下楼看了看，沈昱家没开灯。难道他不在家？这么晚他还出门，不会跟女友开房去了吧？！

    再度敲了会，邻居门上传来响动，似乎已经不满我的扰民，我不敢再敲，静默着在门前坐下了。

    声控灯在安静中熄灭，屁股下的地面冰凉。我将自己蜷紧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称这里是家有点草率。谁会没有家里的钥匙呢。

    这是沈昱的家，但不是我的家。

    因为已经睡过一觉，即便吃得很多，依然没能睡着。不知过去多久，周围逐渐静得没有声响，连窗外的蝉都不叫了。整个世界已经睡下，我不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坚持什么。口袋里还有一百多块，我可以去附近找间招待所，舒舒服服睡觉。

    这么想着，我仍是没有动，哪怕心里已基本确定沈昱今晚不会回来了。

    又浑噩不知多久，周公终于重新找到我。意识渐渐模糊，就要睡着时，楼下传来了开门声。这里的小区管理不严，楼下防盗门一拉就开，谁都可以进来。可能是哪个晚归的醉汉，我没有去管，把自己朝角落挪了挪腾出地方。

    对方脚步声有些急切，跨着台阶走，一路跑上来，将每一层的灯都踩醒了。说实话我不是很高兴，觉得这人素质有点差，大晚上不知道会扰民吗。

    心里诽谤着，但不想引发冲突，我愈发靠向角落，等待那人从这一层过去。令人无语的是，我已经这么避事了，他却还是停在了我面前。

    意思很明确了，就是想要挑事。随便啊来啊，我也一肚子火，怕他一样。我松开怀里的书包，在手里攥住了，腾地站起来，就要狠狠给他一下，却在那瞬间静住。

    “沈、沈昱？”安静无声的楼道里，只有我干巴的声音。

    楼道明晃的灯光下，我看见他紧绷的神色，眼中压不下的怒火，和顺着那颤动人心的眼睫不断淌下的汗。

    “你……我、不是……”准备好的解释在脑中成了浆糊，支离破碎组不成句。无意识地攥紧书包带，手心一片湿滑，不知何时已出了一层汗。

    解释已失去意义，此刻只有，“对不——”

    “起”字消失在喉间，手里的书包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身体被手臂压得发疼，我闻到了沈昱洗发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