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野》 (第1/1页)

    窗外漫天飞雪，银装素裹，街上的行人穿着厚重的大衣，像是滚动的雪球一样笨重。风肆无忌惮地刮走人世间的温度，只留下白茫茫一片天。

    童晔最喜欢冬天。冬天意味着他可以不用去上学，只需要待在温暖的房子里。现在，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腿上盖着毛毯，聚精会神地看动画片。

    咚咚。

    童晔转过头，灰白的眼睛看向大门，他刚刚好像听到了敲门声。他不会和同学交好，父亲也出差了，会是谁敲门？

    “小兔子乖乖，外婆来给你送美味的蛋糕啦。”假扮成外婆的大灰狼咧开大嘴，口延顺着齿缝滴答滴答掉下，黏糊糊地粘在草坪上，贪婪的目光灼灼看着门缝里瑟瑟发抖的小白兔，用尖细的嗓音重复那句冠冕堂皇的理由。

    咚咚。门被重重敲了几下，掩盖电视的声音。童晔盯着大门，一动不动。

    “小晔晔！康康哥哥来给你送东西啦！”门外响起清朗的男声，童晔听出是熟悉的人，掀开毯子，跳下沙发，光着脚往大门走去。

    打开门，一位穿着米其色大衣的清秀青年向童晔打招呼。

    “小晔晔！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我啊？”安逸康微微弯腰，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脸上带着微笑，又从身后提出沉甸甸的塑料袋，放在门边，“你爸爸让我把这几天的生活用品交给你，不过啊，这次我不能照顾你啦。”

    “嗯。”童晔轻轻点头，目光越过青年，注意到青年身后高大却拘谨的男人，“那是他来照顾我吗？”

    “啊？啊！”青年像是才反应过来身后还站着“背后灵”，有些尴尬地摸着后脑勺。他怎么忘记介绍男人了？不过也不能怪安逸康，男人除了刚开始问路时说过话，其他时间就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让他差点忘了有这人。

    “小晔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爸给你找的保姆，叫冬野。”安逸康手搭在沉默的男人肩上，笑嘻嘻地说，“别看他长得跟熊一样大，其实他一点都不可怕的，虽然我刚刚也被他吓了一跳，但是你不要把他当坏人报警哦。”

    “嗯，我知道的，这个大哥哥其实很温柔的。”童晔抬起头，白皙精致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弯成月牙的眼睛盯着低着头的男人。男人听到这句话，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那太好了！小晔晔不怕你诶！”安逸康用力地拍了拍男人的背，“那我就先走了！”

    “嗯，再见康康哥哥。”童晔仍然保持着微笑，纯真地像个白瓷娃娃。

    “大哥哥，请进来吧。”童晔看向眼前沉默不语的男人。男人像是消失听觉一般，定在原地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踏进门里。

    童晔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让男人换鞋。男人动作有些笨拙，甚至连弯腰都好像是把钢铁掰弯一样困难。

    “大哥哥，要我帮忙吗？”童晔歪头看着这一幕。

    男人这次反应很快，皱着眉摇头。等男人换完鞋，童晔领着男人到客厅坐下。男人低头看着宽大的沙发，有些犹豫。

    小白兔打开门，被大灰狼一口吞掉。

    “为什么不坐呢？”童晔歪头极浅的眸子里全是男人，语气冷淡，“阿野。”

    “你！你、为什么知道？！”冬野惊慌失措，身体哆嗦着后退，腿撞到沙发失去平衡，跌进柔软的沙发里，身体与沙发接触的一瞬间，体内的按摩棒深入xue内，他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

    那个人的孩子怎么知道这个令他恐惧的称呼？！

    “嗯，我都知道，阿野。”童晔缓缓靠近沙发上的男人，欣赏着男人痛苦惊惧的表情，膝盖插进男人双腿间的空间，像是神俯瞰着大地，他低头看着男人，细瘦的双手抬起男人的脸，“我在母亲肚子里就知道你了。知道你是父亲的情人，知道你叫什么，知道你这件薄薄的衬衫下是被紧缚的身体。”

    冬野不得不看着男孩的眼睛，里面藏着能融化整个冬天的欲望。

    童晔很早，很早就知道了冬野。面容温和的父亲不喜欢母亲，经常用衣架打母亲。父亲也不喜欢他。母亲说父亲节要给父亲送礼物，童晔就用纸做了个小青蛙送给父亲，父亲收到后发出一声冷笑，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在童晔三岁时，父母离婚，他被判给父亲。父亲给他准备了一个独立房间，里面有卫生间，有电视机，有碗筷，父亲每天只要将饭从门下的小洞递进去，童晔就可以维持生活。

    就像一个养鼠的笼房。

    每过去一天，童晔就用红色的蜡笔在墙上画一笔，他想，是不是只要把墙画满就可以离开这里。当他画下第四百一十三笔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啊！”青年看到满墙红色后，惊讶了一声，又注意到一个小孩蹲在地上，手里拿着蜡笔，反应过来，问，“是你画的吗？”

    就是他。

    那是还很青涩的冬野，对他露出比太阳还温暖的笑容。

    那时他还是个自闭的小孩，但是他想去触碰，去靠近这个太阳。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也是最后一次。

    父亲很快找到了冬野，并把他带离开了童晔的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

    小童晔第一次感受到心碎是什么。

    父亲也喜欢冬野，但是父亲的喜欢很奇怪。他只能通过门底的缝隙窥见他们，他看见父亲像打母亲一样打冬野，而高大的青年毫无还手之力。

    “乖阿野，喜欢我打你吗？”父亲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颤抖的青年，“阿野，回答我。”

    “喜欢……”

    冬野喜欢这样吗？可他明明跟自己说他最怕痛了……冬野是个骗子。

    每次，客厅里响起脚步声，童晔就知道是冬野来了，他会贴在门缝看客厅里的青年，看他如何取悦他的父亲，父亲如何虐待他。

    时间一久，房间的墙上全是冬野的名字，那是青年第一次找到他时教他的，现在童晔已经能把这两个字书写工整，可是教他的人再也没找过他了。

    过了几年，童晔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父亲终于愿意让他从房间里出来。当父亲踏进逼仄的房间，看见满墙的名字时，愣了一下，随即发出轻蔑的笑。

    “这个房间用来做储物间，你不能再进来。”父亲对童晔下达命令，而他不得不听从。

    没事的，至少他自由了，童晔乐观地想。

    冬野，你还会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