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红场_回首再相逢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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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首再相逢 (第1/2页)

    甘璇生产已近立冬,邵西臣在一个起霜的早晨接到了夏清的电话。他语气欣喜,告诉邵西臣,“jiejie生了,是个男孩儿。”

    邵西臣正坐在书桌前做题,他揉了揉因潮湿而产生隐痛的膝盖,笑着说,“那就不能叫娜娜了。”

    夏清讲,“jiejie说改成那边的那,就叫岑望那。”

    邵西臣反应过来,甘璇的老师姓岑。

    邵西臣在岑望那的满月宴上见到了这位岑教授,他被夏清阻拦在外,苦楚可怜地站在宴厅门口。

    无论是甘璇,或者小孩,岑教授都不曾见到一面。

    邵西臣站在门口烧陈皮烟,白色的雾气中,他隐约看见岑教授伏在小桌台上,提笔低头,正认真写着什么。

    写完了,岑教授怔怔地盯着桌面出神,宴厅里纸花礼炮响起,使他不由一惊。

    岑教授站起来,手里捏着照片,以及一只小巧精致的金锁。他垫脚朝里张望,越过重重人群与缤纷的碎纸花,最终一无所获。

    邵西臣将手里的烟掐灭了,走上前。岑教授扭头看他,儒雅地微笑,将手里的礼物递出去,“麻烦你给小璇。”

    “我带你进去吧。”邵西臣说,“站在牡丹屏风后面,可以看到。”

    岑教授眼眶红了些,却是摇头,“不用。”

    “借过。”服务员捧着只大蛋糕要进宴厅,岑教授退开,站在邵西臣身边,他说,“我妻子没有生育过,那那是我唯一的孩子。”

    邵西臣把纸条跟金锁捏在手里,没有再说话。而岑教授,也在众人欢乐的笑声与蛋糕香甜的气味中离去,像是从未来过。

    邵西臣低头看那张照片,是岑教授跟甘璇在西湖边的合影。

    两张笑容含蓄的清秀脸庞,身体亲密地相挨,不曾有年龄的阻隔。他们身后是墨绿山岚,山岚之间矗立着雷峰塔。

    甘璇最后一场演出,是由岑教授编舞主导,讲述白蛇推塔,出世寻夫的故事。邵西臣看过陆星野拿回来的录像带,看到一半卡壳,机器没修好,碟片一直搁在电视机上,已经起了尘。

    不知道结局,邵西臣猜测,应该是个悲剧。爱情太圆满就不会被人长久地铭记,所有破碎的东西才更加美丽。况且,陆星野还说,这部歌舞剧是艺术品,艺术就常常喜欢毁灭。

    “邵西臣,进来吃蛋糕。”甘璇抱着小孩站在屏风后面说话,艳丽的牡丹缀在纱布上,遮住了她的脸,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邵西臣应声,准备进去,他低头去看照片的反面,有两行隽秀小字,“望山看塔,曾盼那边。”

    写得很漂亮,邵西臣背着夏清偷偷交给甘璇。甘璇没看,顺手塞进大衣口袋里,然后就坐到一边去吃蛋糕。

    夏清抱着小孩坐在甘璇身边,调侃她,“jiejie不怕胖啦?”

    甘璇摇头,“以后又不跳舞了。”

    小孩听见这话突然咯咯笑,伸手去抓甘璇的长头发,扯下来一只蝴蝶发卡。

    “力气倒挺大。”邵西臣伸手去刮小孩的鼻梁,小孩笑得更高兴,挥舞双臂,扯住邵西臣的毛衣领子。

    邵西臣不敢抱,怕摔,于是又轻轻捏一下他的耳垂,祝福道,“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谢谢干爸。”夏清模仿小孩稚嫩的童音讲话。

    邵西臣那颗心突然轻轻碎开,他沉默地往后靠,盯着面前的蛋糕发愣。

    夏清知道自己讲错话,引起了邵西臣对陆星野的思念,于是轻拍他的肩膀,但安慰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勉强坐了片刻,邵西臣站起来跟夏清他们告别,说要去医院看陆元卿。夏清没挽留,只提醒路上小心。

    邵西臣上了出租车,目的地却不是医院,他打算去少年宫。

    陆星野不在的这些日子,邵西臣时常会觉得不安。心里像是有簇火在燃烧,爆裂,令他焦灼干燥。尤其到了夜里,从梦中惊醒,邵西臣总是满身黏湿大汗,赤裸着冲进厨房,犹如沙漠里热渴已久的野兽,他疯狂地往胃里灌凉水。

    四肢百骸都冷透了,但胸膛依然热得可怕。邵西臣怀疑自己心里长了颗不落的太阳,他被折磨得快要活不下去了。可怎么办,陆星野还没回来。

    邵西臣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对陆星野的依赖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没有这个人,他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觉得自己单薄得像一片雪,一只濒死的雀,轻盈到没有重量。

    为了减缓这种难忍的孤寂,邵西臣除了看书学习就只能去外面走。到少年宫,到蛟江大桥,到星海大厦,到书院,甚至去陆星野最常光顾的那家台球厅。

    他在门口烧陈皮烟,恶劣而贪婪地闻它的苦涩香气,然后想起覃邰春的话,他这样好像在吸毒。可烟不是毒,陆星野才是。

    直到有一天,邵西臣去台球厅,发现店被查封了。方添添告诉他,政府下了严打令,扫黄打非如火如荼,这家台球厅却顶风作案。穿着黑色丝袜,脖子上套一只训狗圈的前台弟弟正在入迷地舔吃客人勃起的yinjing,被冲进来的警察当场扑倒,戴上手铐。

    邵西臣后来才想起,那个弟弟叫阿双,喜欢陆星野很久,经常给陆星野发信息,说倒贴也可以。陆星野一再拒绝,但邵西臣知道了还是吃醋,总拿这件事甩脸色给陆星野看,陆星野就低声下气哄他,讨好他。

    邵西臣想到这里就不免发笑,自己跟陆星野在一起的时候竟是这样骄纵,这样蛮不讲理。怪不得,邵斐说他变了,变得脾气好大。

    近两个小时的喜剧之王邵西臣竟半分钟都没看进去,他不断地走神,一颗心分成两瓣,一半是他跟陆星野过去的一年零两个月,另一半是陆星野站在法庭上接受判决时的场景。

    再有五天,恰好是圣诞,法院就会开庭审理陆星野的案子。

    在这之间,邵西臣几乎没有一夜能阖眼。尽管覃宜山笃定地跟他保证,万事顺利,能胜诉。

    开庭当日,邵西臣凌晨四点钟就起床,他给自己炒了一大碗梭子蟹年糕,坐在幽静的暗中慢慢吃。才吃两口却又觉得反胃,他撞开厨房门,扒住洗漱台猛吐,吐得热泪直流,口中酸苦。最后没办法,只能又灌了一大捧凉水下去。

    五点,邵西臣出发去医院。

    陆元卿仍在沉睡,他少有清醒的时刻,但这天不知怎么,仿佛具有父子间的感应,邵西臣叫他,他就睁眼了。

    灯光之下,陆元卿眼里浓稠的黄被照得愈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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