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滴，好人卡 (第1/1页)

    一片混沌。魏希在黑暗中无声地求救，没有人，没有任何声音。他慌张地跑起来，像无头苍蝇。他跑进了一片茂密的黑色森林。黑色的树相互依靠，野蛮生长，连叶子也是无望的黑，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地上到处是虬结的根脉。

    魏希不跑了，他跑不了。他停在一颗树前，四周寂静，只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作响。

    黑树化成巨大的黑色阴影，根部延伸出粗长扭曲的藤蔓，红得滴血。

    魏希被藤蔓拖住，动弹不得。他手指深深陷入地里，挣扎着，地面却像流沙一样，和他一起被吸入黑影当中。

    “不要……”

    魏希一激灵，惊醒了。

    眼前是宋敛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两人正轻声交谈着。

    “基本是外伤，养几天就好了。要是后面没继续烧，下午就能出院。”方昼昀叮嘱道。

    “嗯。”

    “诶，他是你什么人？亲戚？”方昼昀在脑海里回想，“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还没等宋敛回答，病床那头传来虚弱的一声，“爸爸。”

    方昼昀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魏希，又看了看宋敛，

    “爸爸？！”方医生的震惊溢于言表，“你生了个小孩都不告诉我？！”

    “你觉得呢。”宋敛语气淡淡的，并不想配合方昼昀拙劣的表演，“路上捡到的……”好像越说越怪。

    “你捡到个儿子？有这么好的事，哪儿捡的啊？”方昼昀来劲儿了，宋敛飞了个眼刀，示意他闭嘴。

    “不过话说回来，你俩有那么一点儿像。”方昼昀离开病房前还忍不住调侃一句，“还有，医药费记得交喔！”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宋敛走到魏希床边，斟酌了一下，说：“好点了吗？”

    “不好。”魏希说得委屈，眼框渐渐红了。

    可别哭，宋敛默默祈祷。他不擅长处理眼泪。

    要不是不想看着他横尸街头，宋敛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喂小猫呢。

    宋敛觉得自己的助人为乐的爱心在这些天已经爆棚。说话都不利索的魏希，怎么看都是个麻烦。然而一想到魏希送给他的“宝贝”，被可乐叼了去垫窝，宋敛心里有些发笑。

    “你父母在哪里？有他们的电话吗？”宋敛回过神来，问道。

    魏希的嘴张了又合，没出声，想起什么似的，看到了身旁的画册，幸好还在。他翻开画册，指着三个小人中最高的一个，对宋敛说：“你是，爸爸。”

    宋敛感觉到自己的无名指和食指被握住了。魏希自顾自得翻着画册，翻一页，点一下。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宋敛的手指，热度在传递。

    宋敛并没有怎么看画册，因为纸上简单又粗糙的线条实在传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只是站在病床旁边盯着魏希，看他微卷的头发，和骨骼突出的后颈。漆黑的瞳孔在镜片之后波澜不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有一瞬，突然像被什么刺痛了一样，眼神中泄露一丝痛楚。

    他抽出自己的手，放在魏希的肩膀上，对魏希说：“你父亲把你抛弃了吗？”

    魏希抬头看他，不说话，然后又把头低下去。

    “那你父亲真是个混蛋，你也没必要去找他。”

    “啊……好人啊，你是。”魏希拍了拍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

    门被推开。一个护工搀扶着一个男人进来了。

    是那个拦住魏玲的中年女人。

    她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床上的魏希。“小希！”她惊讶地喊。

    她把男人扶到魏希隔壁的床上，又绕过病床走到魏希的床前。宋敛起身让开地方。

    “姨……”魏希轻唤。

    “怎么头都破了？！唉，你妈下手也太狠了！身上还有哪儿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魏姨关切地问，丝毫没注意身旁还有一个宋敛。

    “都是外伤，很快就能出院。”宋敛先开口道。

    魏姨这才看到宋敛。这个人很高，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幅细边黑色眼镜，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一幅不苟言笑的样子。魏姨仰头看了一眼宋敛，哽了一下，没说话。

    “我先走了。”

    “诶……”

    没有等魏姨反应过来，宋敛就走出了病房。

    “是刚刚那个小伙子送你来的医院吗?”魏姨看了眼门口，“那你可遇到了个好人。”

    “头晕不晕，躺下来休息会儿吧。”魏姨扶着他躺下，一双满是裂口的手将有些凌乱的被子理得很整齐。

    魏姨掖了掖被角，“你妈找不着你，心急得很。我看她气也消了，等会儿我给她打个电话。”

    听到“妈”这个字眼，魏希原本温和的表情一下变得冰冷。

    “正好我也在这工作，顺便可以和你妈一起照顾你。”

    魏姨和魏玲是老乡。她比魏玲还大上好几岁，但街坊邻居都习惯管她叫魏姨。魏希就跟着叫。那片儿住着的，都穷。赌博嫖娼的，妻离子散的，求儿卖女的，没几个活出人样儿。也有像魏姨一家苦苦挣扎着生活的。魏姨一家本不像现在这样拮据，她和她丈夫勤勤恳恳，存了不少辛苦钱。可她有个造了孽的儿子。

    魏姨的儿子是个爱赌博的。年纪轻轻，偷家里的钱，把钱都输光了。魏姨苦口婆心地劝，没用。她儿子着了魔似的，嘴里叨叨：“下一次……万一呢……万一呢，我肯定会赢钱的，妈，求你，把钱给我，他们告诉我了，我肯定会赢钱的……肯定会！”他猛冲上来抢魏姨手里的存折，魏姨用力抓到指尖泛白，“不能给你啊……家里的钱都被你输光了！你放手……放手！”

    魏姨的丈夫在一旁怒不可遏，这个败家子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现在又干出这种畜生事！这个儿子，当初就不该生下他！他越想越气，使尽力气，对着儿子拳打脚踢。不料被儿子狠推一把，腰椎转上硬物，当场瘫在地上。

    魏姨被吓得大哭，松了手，赶紧去扶地上的丈夫。存折被抢去，“太好了，有钱了，有钱了……”儿子拿着存折，疯疯癫癫地出了门。

    “畜生！畜生啊！”魏姨扶着丈夫痛苦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