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五 断 (第1/2页)

    前尘五

    要说程霖家里不喜欢纪斐，纪向海又何尝看得上程霖呢？

    世上没有能包裹住火的纸。

    纪斐做了一个有预兆意味的梦。

    梦里是茫茫一片浓雾，他赤足走在冰湖上，远处有灯光，他颤颤巍巍地往亮处走。

    咔嚓一声冰裂响，他尚未来的及反应，就坠入了冰湖。

    冷水包裹住他，他竭力上游。

    冰蓝色的气泡向上腾空。

    液体包裹住口鼻，压迫胸膛，四肢胡乱挥舞着。

    身体越来越沉。

    下坠，

    下坠。

    玻璃相撞发出一声脆响，蜜色的液体在酒杯中摇曳起弧度。

    “小纪总，想什么呢，那么认真？”

    他在追忆昨晚荒唐的梦。

    纪斐当然不能这么说，他露出了一个漂亮的笑，干了杯中酒，“当然是在想，到底那里没做好让王总不愿意同咱们重海签合同咯。”

    觥筹交错，他做了个大胆之举，他笃定了纪向海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他的脸。

    当然，就是真的落了，也只不过让别人看些笑话，生意上的来往，还是利益为先。

    他牵着程霖的手，走向舞池正中，程霖今晚给足了他面子，让他跳男步。

    他拦着他家先生的腰，缎面软滑，腰肢纤细，迎着众人瞠目结舌的质疑，轻轻摇曳着，酒杯里的泡沫爆裂，有微不可察的轻响。

    程霖面上一直挂着温和得体的微笑，纪斐的心脏像是被糖水腌渍的蜜果，丰盈饱满的果rou逐渐萎缩的皱皱巴巴，像被一双大手抓紧。

    他激动，无措，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做到了，在无数无数人面前，宣示对主人的占有权。

    他打着胆子把先生紧紧拥在怀里，用一吻情深结束舞曲。

    纪向海脸阴沉得无以复加，纪斐跪在房间里的瓷砖上，跪在他二叔的身前，脸上带着艳红的印子，很明显不只是一巴掌。

    “不成器。”

    “二叔。”

    年轻人的口气中多有委屈和祈求。

    纪向海手指指着地上的人，恨恨道，

    “别叫我，我不是你二叔。”

    “爸。”

    纪斐为自己和程霖辩解道，“程霖他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是个老师，身家干净得很，不会招惹来什么麻烦的。”

    “呵。”老人笑了，“教师……那你呢，你做事之前考虑过吗，你堂而皇之的公开了你们的关系，他还能在学校安安稳稳地教课嘛？”

    “学校，还敢用他嘛？！”

    “我想周全了……”纪斐做答复时音调骤然降下来，底气并不很足，“如果他还愿意做老师，可以找个纪家投资的私立学校，如果他不愿意……就来重海上班……就算不工作我也总是养得起的。”

    纪向海被气笑了，手指捏了捏眉心，“那你的小程老师也知道你的这些打算吗？”

    “是，他不像个心思很重的人，跟咱们不一样。这些他都还没想到的吧……如果人家知道，他才不会陪你发疯呢。”

    “纪斐，随便你跟什么人纠缠，我不管，我没你这样的侄子，更没你这样的儿子！”

    他抄起桌子上的纸张摔在了的跪着的人的脑袋上，“做事动动脑子！”

    流言蜚语一时满城尽是。

    ——

    寒冬凛厉，风卷得人不敢把分毫皮肤裸露在外面，疼，手背上就裂开道道细小的口子。

    程霖被学校开了，理由是私生活混乱……他简直都要气笑了，他一没jianianyin，二没嫖娼，去你妈的私生活混乱，他将通知材料卷成一卷对着校长的桌子狠狠摔下去。

    “cao你的！”

    程霖是一贯地能屈能伸，平常日子里吃点小亏、受点排挤这样事情，根本不往心里去，这也不是说他是个软柿子，任人揉圆搓扁，他的心气，直要高到天上去，动辄就给淮山太子爷摔巴掌的人，哪能受得住这种气。

    “你要开了我，行，老子还不乐意干了呢！”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他年轻气盛，锋芒毕露，不知收敛。

    加上被纪斐惯出一身的臭毛病来，有的是人瞧他不顺眼。

    早几个月前他申报奖项，合了条件，就在后勤财务给压住了，领导来找他谈话，话里话外无非是，他资历太过年轻，让他把这名声奖项让贤。

    行，他让了。

    三天两头的挑他刺儿，毛病，堆叠一摞不合理任务压他头上。

    行，他忍了。

    纪向海不满意他这“儿媳妇儿”，给上边施压，学校自然巴不得他这烫手山芋滚的是越远越好。

    哪里还肯留他。

    真是要笑死他，当他好欺负不成？他可是傍着全淮山市最高的一棵大树。

    工作工作，买房买车，养家糊口，眼下他根本就用不着cao心这些事情，大不了他就吃一辈子软饭！

    儿子拎着行李回家，可把家里的老人着急坏喽，mama攥着儿子的手说，“你瞧瞧，你瞧瞧，早就要你别招惹这种人，咱们这种家庭的，可怎么惹得起喔。”

    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把程霖心疼得都要碎掉了，做儿子不孝顺，该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上了，还让家长cao心担忧。

    他扇了自己一巴掌，把mama抱进怀里轻声安抚着。

    “宝儿，霖霖啊，既然人家里人也不满意这事，咱也别强求，就跟那纪少爷断了吧。你，你，你也没那么喜欢他对不对？”

    “好。”

    “我断。”

    掷地的声音是那样的冷，那样狠绝。

    就像是湖冰碎裂，

    直要将那失足之人，扼住咽喉，

    溺死在黑夜中。

    ——

    纪斐知道程霖被学校辞了后心情不好，这事他脱不了干系，程霖不找他，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主要是心虚。

    可时间拖的久了，被主人丢下的小狗是会害怕的，他联系不上程霖，他慌了神。

    迪厅里，燃爆的音乐震天响，闹腾得人的耳朵嗡鸣不绝，香水酒精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现场所有人都嗨过了头，这种地方，纪斐以前也是常客。

    只是自从上次被自家大人拽回家后，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而今，他站在这里，被吵得脑袋疼，一身打扮也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一本正经得好像是来办正事的。

    可程霖在这儿，他得找到他。

    程霖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被压在地上，仰望着他好似疯了的主人。

    程霖喝了点酒，有点上头，几天以来一股邪火闷在他胸口无处发泄。不见纪斐还好，见到了这个人，他直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咯。

    一个声音在程霖脑子喊，这事同纪斐没关系，他亦受制于人无能为力。另一个声音驳斥着，纪斐早就想让你辞职，换个离他近一些的地方工作了，要说这人不是接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那绝对是骗人的！

    而不管争论的结果如何，现实都是他受了委屈，而且非常生气。

    纪斐是他的奴隶，合该由他来承受他扑天的怒火。

    第一个落在头顶的是主人轻柔的抚摸，程霖将脸贴近纪斐，小声说着，“别抖，别怕。”

    单单是主人的靠近，就压得纪斐畏惧不已，纪斐眨眨眼睛说，“阿纪没怕。”

    “阿纪，只是想您了。”

    他话还没说完，覆在他头顶的手曲攥成爪，抓着稍长的黑发，将人的脑袋狠狠磕上桌角。抡起一边未开封长颈玻璃酒瓶就要砸上去，千钧一发之际，被赶来救场的小苏攥住了胳膊，狠劲儿推开了。

    “老板，少爷，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