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相守余生 (第2/4页)


    做个鬼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先生会伤心，因为看不见他了，他有时候会暗戳戳地跑进先生的梦里去，告诉他的先生，他其实还在这里，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但人醒了，就会把梦忘掉，即便记得零星几段也当不得真。

    每每见人怅然若失地抱着膝腿望那冷月，陈道仙儿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他都干的什么混账事。

    他……

    他既是先生的人，生或死都该由先生指示才对。

    ——

    陈寿成死了。

    算是寿终正寝吧，岑青一直跟在身边做些零碎事，聊聊天给人解闷。

    不过陈老头儿不很待见他。

    所以最终人死了，到底是什么死因，也只有岑青一个人知道，归他一人说了算。

    可巧别人也并不很在乎。

    陈默眼里只有他主子一个人，道仙儿死了，自顾不暇。

    这一天天气很好，头顶是蔚蓝一片，风也不大，太阳从东边的地平线上一跃而起，恣意地散发着自己的魅力辐射。

    这一天吴白水家的房门被敲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身量模样都同死去的那人很像。展颜笑着，手里临一把金骨的白扇，穿一身花里胡哨，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所以他知道，这不是陈道仙，也大概率不能是被陈道仙夺舍的普通路人。

    他一时没了招待的性质，一整个人倦怠得很，站门口就很不客气地问道，你谁啊？

    都没想到邀请人进去坐坐喝杯茶什么的。

    所以说，吴白水不做少爷，不做先生，整日里跟一群气死人不偿命的兔崽子和没什么文化的庄稼汉呆一块儿之后，首先失掉的就是一身的骄矜贵气。

    甚至沾了些无赖痞性上身。

    岑青好脾气地笑笑，递上自己的名帖，看人仍是一脸的迷茫，开口解释道，“我是道仙儿的师哥，陈寿成是我师父，不久前老人家仙去了，我来告诉一声道仙儿，一起去看看他。”

    吴白水将信将疑地把名片还回去，“你找陈道仙到我这儿来干什么？何况，您这样的身份，随便吩咐个人还不成，哪用得着亲自过来？”

    “是这样……道仙儿走前就说是去找您吴先生的，此后也未尝来过信件，因此，某确实不知道道仙儿的处所在哪。”

    这人一口一个道仙儿叫的吴白水脑壳疼……还把儿化音拖那么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关系亲怎么的？

    吴白水咣把门摔闭上，“别找了，他死了！”

    ——

    你猜……陈道仙儿上山前，岑青在道观门口已经蹲了多久了？要说拼耗耐性，论不要脸的程度……面皮比纸薄的吴白水还真就被这人拿捏住了——要说再过几年，不定吴白水就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躺屋子睡觉了，眼下的小吴先生到底是还太纯了些。

    两人推开久锁的门，灰尘就扑面而来，呛得两人低咳不止。

    本来陈道仙儿自己住的时候，这地方就破败的可以，眼下无人打理，更是蛛网罗布，墙上地面受潮洇湿了大片。

    一只正在啮食木框的耗子，因突然来人受惊，猛得窜出来，撞上了岑青的脚后跟，把花孔雀吓得哇得一声跳了起来，金绿的羽毛在空气中乱飞。

    吴白水忍俊不禁。

    推开雕花的窗，让阳光照进来，让风涌进来，驱散满屋的霉湿。吴白水熟门熟路地找了几块抹布，收拾出了一块能坐人的地方。

    “所以……岑先生，您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

    岑青翘着二郎腿，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做什么，问得好！”

    纸扇在手里敲了个脆响，“这个问题，你不知道，有人知道，但眼下他躲在架子后面不肯出来，吴先生去把他拽出来可好啊？”

    ……

    此言一经人嘴里蹦出来，架子后面就畏畏缩缩地探出一个脑袋来，吴白水顺着视线望过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栋宅子风水不行，易生邪祟，活人住不得，当年陈半仙半死不活的时候把店开在这，一是为了滋阴，二是为了震鬼，不是没道理的。

    在外边岑青那双开了光的眼都得仔细瞅着，那虚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化掉的人形，在这破房子里，竟能真真切切地被看到，被一个普通人看到。

    吴白水都要看痴了，哪还坐的住，登得站起身来，大步向前，在人面前站定，抬手想要去碰一碰陈道仙的脸，又不敢，只好举在半空，伸不出，也放不下。

    陈道仙就从架子后面飘出来，自己把脸凑近到先生的手上。

    吴白水感受到了，森森的冷气，令人牙齿打颤，好似一团虚无缥缈的水雾，手从人的身体中穿过去。

    他碰不到……

    他难以置信地看看陈道仙，又看看老神在在的岑青，“这……这怎么回事？”

    “仙儿，是你——真的是你嘛？”

    陈道仙团到先生脚下跪着，仰头望着吴白水说，“先生，是我。”

    是又不是。

    眼前这张脸比记忆里的更骇人，铁青的肤色，眼珠和薄唇一般血红，衣衫褴褛，湿淋淋的头发披散下来，好像还在滴着水珠——是不是鬼不好说，但绝对绝对不是个人了。

    大概比从河底打捞上来的尸体是要美观几分的，吴白水回翻了一遍记忆，比较着，最终得出结论来。

    水鬼。

    陈道仙活着的时候没有读心的本事，死了也没有，但他就知道他先生大概率是在骂他。

    ——

    “岑先生……所以，您要办的事情是？”

    岑青不耐烦地扭动着身子，腹诽着，连口水都不给喝，至于这么小气嘛！这宅子都还是花他的钱买的呢！！！

    陈道仙凑到他先生耳边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他想要个东西。”

    “他以为东西在我店里，但其实东西在您那里。”

    “什么东西？”陈道仙隐晦地指了指吴白水的脖子。

    吴白水瞪大了眼睛，什么，他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