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神仙【远行客完】 (第1/1页)

    在最后一天，我们终于到了冰魄山脚下，他抱着我，在我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狐裘，白色的，与这茫茫雪山融为一体。曾经他的剑被他抱在怀里，而现在是我被抱在怀里，他的剑背在身后。

    “现在你是宝贝。”他这么解释道，“所以你在前面。”

    我想笑，却只能做到睁开眼睛，动也不动的看他。

    我已然不会动了，像个木偶一般僵硬。

    我想，我就要死了，我的五脏六腑灼烧般疼痛，我没有办法告诉游远。

    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游远。

    没告诉他我很感谢他，要不是他发现教我的先生是在猥亵我从窗户扔了石头进来，我恐怕还要被先生玩弄许久，先生告诉我那是爱，可我只觉得恐慌，那石头砸中先生后我给我的师娘写了一封匿名信，这才有了后来师娘找来的事情，师娘泼辣，闹得人尽皆知，先生的得意门生觉得丢人，我却只觉得感激。我感激那块石头，感激游远，感激师娘。

    我没告诉他我找了他许久许久，也悄悄跟了他许久许久，我有一个本子，里面都是我买来的关于他的消息，他的消息还怪值钱的，每条都值个几两黄金。有人跟我说他爱吃酱牛rou，这也值当三两；有人跟我说他偏爱穿白色衣裳的美人，这也值当五两；甚至有人跟我说觉得游远好像是断袖，这等好消息当然值当十两。

    我的游大侠像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当然，我更像个傻子，什么也说不出。

    察觉到我有些向下滑，他又把我搂的更紧了些。

    冰魄山很高，高到我一眼也看不到山顶，又很冷，冷到我披着三层狐裘仍有些发抖。

    游远带着我往上爬，不知爬了多久，竟然遇见一个小村庄。这小村庄在半山腰，只有几户人家，见游远抱着我上来，七手八脚地凑过来帮忙。

    “漂亮娃娃。”一个老妇人惋惜地说道，“怎么就要死了呦。”

    “你是他的夫君？”另一个老大爷问道，“带他上这山上来，有什么事儿？”

    “有病了得去瞧郎中的！”另一个人说道，“山上的神仙不见客的！”

    “这山上有神仙？”游远却好像捞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什么地方？”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我也听不清了，我闭上了眼睛，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我想，我应该是死了，我的血液不再流动，身子变得又僵硬又冷，好在疼痛也随之不见了，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爱。

    我轻飘飘的从身子里出来，趴在游远的身后，跟他的剑一起趴在他宽阔却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我想说别哭，眼泪容易冻在睫毛上，到时候糊了眼睛，很危险。

    他背着我一直往上走，走到一个地方，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一颗高大绑满了红线的冰树，他松了口气。我好奇的飘过去，绕着这棵树看了看，没看出来有什么稀奇的，这棵树也早就死在了这冰天雪地里，不过比旁的树高了些粗了些，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再转过身来，却看见游远跪下了，他跪下去，扑在雪里，磕了一个等身长头。神仙少见，我知道，需得去请，但我不知道这得他一个一个头磕上去。我向上看，那山高得看不见顶。

    “求您现身。”他每磕一个头就朗声喊道，“小人有一事相求。”

    我也跟着他跪下来，他磕一个，我磕一个，连着三天，不眠不休，他的额头磕出血来，在雪里看是淡淡的红，还怪好看的，像梅花开了一朵朵。

    那之后我不磕了，他磕头的时候我用手在他的额前垫一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

    到了第七天，我在心里怨恨起这高高在上的神仙来。

    “你在心里骂我。”一个冷清的声音传过来，“小没良心的。”

    我猛的回过头去，身后站着个漂亮男人，他周身有一道柔光，看起来十分温暖，让我忍不住靠近。

    “放你下凡去玩，怎么把自己玩成这个样子？”他懒洋洋的靠在一朵云上跟我聊天，“怎么不早点回来？”

    我听不懂他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话，但见他跟我熟络，挂上一个讨好笑容来，指了指晕头转向的游远，示意他行行好，饶过这一心为我的可怜人吧。

    “起来吧。”他现了身，出现在游远面前，略微嫌弃的说道，“你这rou体凡胎，再磕就要碎在我的山上，血rou模糊的。”

    “仙人！”游远疲惫不堪的脸上亮起来，“您终于肯见我了！”

    “我肯见你，不是因为你。”仙人说道，“而是因为小白。”

    “您认识小白！”他更高兴了，“那太好了，既然是旧相识，想必您不会袖手旁观！我把小白带来了！”

    他把我的尸体抱在怀里给仙人看。

    “求您救他。”游远虔诚的说道，“我愿用我所有的一切，能为您做的一切作为交换。”

    “要你的命来换。”仙人看了他半晌说道，“你可愿意？”

    “那仙人可能告诉我有没有下辈子吗？”游远反问道，“若是有，我自然愿意的，我便可以下辈子再来找小白，若是没有，我想再求个三五天，想好好陪陪小白，到了日子，这条命你拿走便是。”

    仙人不说话，像在思索，又像是在走神。

    “有倒是有的。”他垂着眸，我仔细的端详着他，总感觉我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不过说不准，万一你下辈子只是一只蜉蝣，朝生暮死，你又如何去找小白呢？”

    “那我便用这一天寻找小白吧。”他也认真的想了想，“若是运气好，白天找到，运气不好，晚上找到，总归是能找到的，若是这一辈子找不到，那就下下辈子再找。”

    “你倒是痴情。”仙人笑起来，“当初若是有人对我这般，我也不会上山做这神仙了，没趣得紧。”

    他自云上下来，从游远怀中接过了我。

    “要你的命有什么用？”仙人转过身去，”且留着吧，日后对小白好些，也就是了，跟着我，带你到天上去。”

    游远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却因为跪得久了又倒下去，他揉着自己的膝盖挣扎着起来，茫然的望向了四周，哪里还有仙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