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蜻蜓点水嗅青莲 (第1/1页)

    “不要！”

    程简萱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她半眯着眼睛，几不可见的吃力摇头。

    眼皮沉得像是灌了铅，隐约有光亮映入眼眸，但是模糊得吓人，程简萱努力想要看清外界，但隐隐约约的雨声又扰得她紧闭双眼。

    眼球涨得难受，程简萱紧锁眉头。

    视线逐渐清晰，像是墓碑，程简萱凑近一看，发现上面刻着萧涵二字。

    肩膀似是被人一拍，程简萱听见后面的人幽幽的问她：“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画面迅速扭曲，程简萱又堕入了一望无际的白光之中。

    碧水青莲蜻蜓嗅。

    这是……

    昨天的场景。

    池塘边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女人。

    程简萱第一次见这个人出现在她梦里，她喊：“喂，你是谁啊？”

    女人没有回头，微风吹过，女人微卷的秀发飘起，水中荡起涟漪，惊扰了蜻蜓……但蜻蜓回之以礼，两两结伴点水而后再立。

    程简萱走向秋千，秋千上的人消失了，整个画面又回到了以往的寂寞，她似乎是这个梦境中的创世神，又似乎是被禁锢在这个梦境里的囚徒——她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观察到一切事物。

    静止的青莲，扑动翅膀的蜻蜓，平息了波澜的湖面，摇晃的秋千，周而复始的梦魇……

    池水淹没了世界，程简萱终于疲倦得睁开了双眼。

    烈日当空，算算时间，这已经到夏天了。

    萧涵她，会不会真的变成一块石头了呢？

    程简萱悲观地想。

    程母最终还是没舍得让她在精神病院住院，但也实在控制不住她的情绪起伏，所以最后给她找了一家疗养院。

    疗养院的开销很大，是现在的程母无法负担起的金额，她不得已向岳玥求助，虽然岳玥二话不说就承担起了这份开支，但程母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

    “421号病人，吃药了。”

    护士走到病床边，将药递给程简萱。

    程简萱无比平静的拿起药片和水杯，熟练的吃掉——像上一顿一样。

    “你现在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呢？”

    心理医生走进来，问程简萱。

    程简萱看向窗外，那里是安满了防护栏的自由。

    “是的，我生病了。”程简萱一脸真诚的说出违心的答案。

    越是病得严重的时候她越是觉得自己没有生病。

    但她知道，她得说她生病了，就像许多年前萧涵问她吃不吃的时候她得违心地说她吃一样。

    她明白在绝对强权面前她只能屈从，还得笑着屈从，这是她不得不履行的生存之道。

    当年的她如果说她不想吃，那食物就会从鼻腔进入胃部；此刻的她如果说她没病，那她离开疗养院的时间就会延后。

    疗养院没什么不好，但也实在挑不出什么好。

    程简萱觉得自己就像是犯人，没有画本，没有手机，没有一切报纸和书籍，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每天病人集中的时候，在大厅看那几部早就被盘烂了的、下载好的电影。

    她时不时会想起萧涵，也会想起母亲和岳玥姐，但那一切都像是前世的事情，她似乎活在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出意外的，在她的乖乖“配合”之下，医护人员开始试着放宽她的信息获取途径。

    ——会给她看一些纯文字的散文，也给了她一个画本。

    但她不能在画本上抒发自己的负面情绪，医生会定期检查她的画本，并且让她讲述画的内涵，一旦是消极的，就会重新定义她的病情。

    所以程简萱一般都是随手画画梦中的场景，并且赋予其平静乃至积极的含义。

    画本尚且如此，日记本更是。

    程简萱的日记本上没有一句真心话，那些叛逆的思绪全部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官方话。

    但一幅名为“蜻蜓点水嗅青莲”的画中的悲观与消极，还是被医生看出来了，于是每天加了一个小时的，所谓的心理疏导。

    程母在程简萱的强烈要求下，从医生那里拿到了那副画。

    程母看见这幅画的第一眼，就知道，女儿心里还放不下萧涵。

    左下角几只蜻蜓在点水，画面右上角处用写意手法画了个若隐若现的女子，荡着秋千，画面中下处是一朵工笔的青莲，一只蜻蜓扑向青莲，似要与青莲来上一场鱼水之欢，湖面却没有涟漪，这样的留白给了这幅生机盎然的画面添了一抹死寂。

    程简萱让萧涵入了画，是花是水是蜻蜓，是荡着秋千却不再肯让我在梦中看清你脸庞的你。

    但一想到萧涵对自己女儿做的那些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在第十八次挂断萧涵给程简萱打来的电话的同时，将萧涵拉黑了，连带着将画也压入了箱底。

    程母接待了自己的侄女程钰，程钰是程父表弟的女儿，小时候倒也常来拜访程母他们，只是前些年洪总把持程家，让程父表弟寒了心，所以就断了联系，今年程钰毕业了，跟岳玥也有联系，就来看看表伯母。

    程钰是美术生，久仰程简萱大名，来看程母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要得程简萱指导画艺，结果扑了一个空。

    程母不忍让程钰败兴而归，就将程简萱那副《蜻蜓点水嗅青莲》翻出来给她看了，程钰被那婉转坚韧的笔触和易碎凄冷的色调所打动，想要找程简萱要版权，被程母婉拒了。

    程简萱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不适合让程钰知晓。

    程钰软磨硬泡，最终程母答应她跟程简萱说一声。

    程简萱在得知程钰想要与她合作，以她的画为主题设计旗袍后，欣然答应，并许诺每个季节都会画一幅画给母亲。

    至此，程简萱在疗养院的生活有了奔头，注意力被分散，少想了很多有的没的，或者说是把心绪都化为了灵感，用于作画上了，医生也喜闻乐见。

    萧涵出院后试图与程简萱联系，但一直打不通程简萱的电话，在无数次告诉自己程简萱不会回来了之后依旧忍不住去联系她，得到的结果是被拉黑了。

    再是心存侥幸，萧涵也死心了。

    罢了，错过就错过吧，长路漫漫，她至少还有萧诺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