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伞琴】碧落潮升_06 豢鸟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06 豢鸟 (第1/3页)

    头皮传来窸簌的细痒,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其余的感观一片混沌,唯有这点微末的动静格外清晰。

    方游山放下剪刀,将床上的断发拨去地上,短一点的发茬扎进了被面,他正用手一根根拔出来扔掉,又找到一绺缠成死结的漏网之鱼,乱蓬蓬地蜷曲在杨微时颈侧,他拿回剪刀,冰凉的刀刃张开时碰到了皮肤,咔嚓一声断发落入掌心,杨微时一同睁开了眼。

    方游山收了手,没惊动他,自觉同空气融为一体,杨微时就直挺挺地躺着,宛若一件死物,两张眼皮掀开后不仅没让他看上去清醒,反倒比睡着的样子更暮气沉沉。

    死气大约也会传染,方游山看着杨微时,只觉呼吸与心跳一并变得又沉又慢,便转身去了外间。圆桌上今晨的餐食还没动过,送来的食盒木胎漆面,为了防止松脱还镶了一只精巧的搭扣锁,方游山试了几次才挑开锁扣,手指不知为何总是打滑。

    他掀开盒盖,氤氲热气扑面而来,热腾腾的清粥小菜邀功似的陈列在食盒里,一看便知是为谁精心准备,顺带着给他填口饥饱。方游山胃口平平,将饭菜逐碟取出,端到最下面的一碗汤时,缓缓顿住了动作。

    他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方游山较劲一般掐紧碗沿,碗中水面依旧颤动,直到指肚被烫得发红,他才把汤放了回去,青瓷的碗沿多了几道裂纹,他握着手腕呆坐了一会儿,在寂静的暗室里格外迷茫,他将手反复攥拳再放松,又一切如常了,身体的异样仿佛只是一次幻觉。他端起凉透的早饭,囫囵扒了两口,生咽下去,内室蓦地传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七零八落的叮咣声,方游山不用去看,也知道杨微时正在内卧激动得像只脚底打滑的猫一样连滚带爬,而一片嘈杂中他只有种空洞的平静感。方游山漠然将剩下的饭食清扫干净,等一切动静都消停了,拿巾帕沾了沾唇角,才起身回去。

    他只走到屏风处看了一眼,先退回去拿了捆绳子。

    方游山从地毯上踢开一块飞出来的炭火,炉子上煨着的药也摔了,地上颜色深深浅浅,还冒着糊味,床上当然也没有人,帐子被扯塌了半扇,他绕过一滩污迹,将幸免于难的瓷瓶摆件移回原位,瓶后便露出一只沾满药汁的赤脚,在地上拖出一道蜿蜒水痕,他记得杨微时是有洁癖的。

    杨微时跟他的新腿暂时还没什么默契,挪动身体全靠胳膊,水里像人岸上像鱼,因为支配不了,便更担心这双凭空回来的人腿又会突然消失,方游山冷眼见他快要攀着窗棂跪立起来,忽然又卸了力道,跌坐回去摸到双腿抱住,靠在墙角如获至宝地来回抚摸数下,神色才逐渐缓和。

    这一路爬得艰难,杨微时心情却很松快,既然一觉醒来他又是一个正常人,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有人进来服侍他更衣洗漱。杨微时执着地把近身下人的名字都想了个遍,很久才从那恍若前世的过往里凑出一个不知对错的称谓,他要先理清楚自己都问些什么,譬如他病了多久,睡了多久,一直告假积了多少公文,过两天必须去上朝了。

    他想得入神,不自觉歪头轻抚颈侧,那里平滑的皮肤令他心安,不禁眯起了眼睛,半扬的下颌倨傲流畅,即使沉浸在不着边际的幻想里,也像在轻睨四周。

    他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身上乱缠的床帐被解开,方游山捡走一块纱里勾着的药罐碎片,杨微时却按住了他的胳膊,施力下压,示意扶他起来。方游山见他这副痴态,端详片刻,不由侧过脸去,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许久没有舒心地笑过,也非常讨厌杨微时身上出现曾经“杨大人”的影子,可看着杨微时的神情因为自己笑得发抖而变得不确定,搀着他的胳膊无所适从,翻涌的畅意几乎贯穿心肺,将他冲垮。

    方游山将杨微时身上弄得一团脏的床帐解掉,露出里面裹满绷带的身体,杨微时沉默着由他检查纱布有没有松脱,倏尔一僵,如梦初醒般碰到自己的上半身,手背从腰际滑至臀侧,从粗糙的纱布到光洁的皮rou,比之伤痕累累的上身,那崭新的双腿活像从哪里拼来的,惊喜被一点点浇灭殆尽,身体发肤任人肆意改变,让他想起那些骨rou生生熔断的痛楚。

    刚才还想站起来走出去的念头烟消云散,方游山抄过膝弯抱他起来,杨微时攥紧他的衣服,无来由的不安让他胸口发窒,无声催促方游山带他回去,离地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杨微时呜咽一声,夹紧腿将头埋得更深,偏偏几步路的距离被方游山走得极慢,一路不住有融断的药柱从体内滑出,杨微时乞求方游山什么都没看见,被放到床上,还没摸到被子躲进去,方游山就合拢他的腿,握着膝盖压到了他胸前。

    杨微时因被自然地摆成这种姿势而愣住,打湿的巾子从秘处擦过,他看不见自己流了多少,只知道湿布擦一下叠一下换个面,中途还投了水,比擦拭手脚的时间长得多。方游山擦完又往床上铺了些东西才让他躺靠回去,杨微时摸着那条专垫在臀下的薄褥,木然咽下送到嘴边的药汁。

    药仅闻着就很冲鼻,杨微时嗓子还有伤,方游山瞧他一直竭力克制表情,喂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端走飘着血丝的水盆,转而拿了碗红糖姜茶进来。

    杨微时萎顿地陷在靠枕里,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勺甜水,他愣了愣,生姜辛辣的回味在口中散开,一瞬间只觉忍无可忍,扬手抽过去,碗飞出去打翻在地。

    方游山被guntang的姜茶泼得侧过脸去,半边脸一片火辣,水珠不再像以往那样可以从他身上自由滚落,白衣银发上洇开了大片深污。他捂住脸,灼痛稍散些了,直起身将湿发拢到耳后,也不顾着处理烫伤,又去倒了满满一碗红糖水,杨微时遥遥闻到味道,抄起床上所有能拿动的东西砸过去,连着那方碍眼的软褥也摔走后,两只手腕痛楚迟来,他将手抵在胸前,想要蜷起来,下巴骤然被扣住,一股大力提起他的脸,撬开齿关,整碗姜茶就灌了进去,来不及咽下的流进了耳朵。

    杨微时捂住喉咙,牙齿磕在瓷具上,被迫吞咽的间隙里厉声尖叫:“咳……我不是女人!!方游山我不是女人!!!……滚!!!”

    方游山揭开壶盖,将没喝完的药倒到茶里,复捏开杨微时的嘴将壶嘴杵了进去,杨微时一下子被顶到干呕,方游山拿了外敷的药膏贴到他脖子上,纱布一圈圈缠紧,勒到他只能很小口的呼吸,问,“烫吗?”

    杨微时张口急喘,破风箱一样的声音,牙磕在壶嘴上,咬紧到肌rou扭曲,无神的眼睛淬了毒一般瞪着他,方游山了然,“好。”

    他从药罐里滤出最后一碗漆黑的底,杨微时伸手就推,别到了腕伤,猛地一弹呛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游山拍着背帮他顺气,但见他有吐药征兆,在床边压住他的后颈不得抬头,生生把那口药噎了下去,床边的单子印了新鲜的血,方游山凌空斟了斟一滴不剩的空碗,说,“就当喝最后一次吧,明天不熬了。”

    最后一次。

    躁郁的怒火还在横冲直撞,杨微时撑起发蒙的头,药汁把苍白的嘴唇染成了深色,他依旧很想摔砸打骂,血一股劲儿地往脑门冲,心跳也重得像往肋骨上砸。他晓得自己不太正常,有些媚药的瘾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