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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火》与《破坏》 (第1/1页)
一烤火 一片青黑的雪地里的枝干被压断,积雪簌簌,噼啪作响的火堆旁坐着一对死敌。 他们原先并不仇恨对方。 可是他们都活得太久,寂寞难耐了。寂寞难耐时,便有了冲突、有了纠葛,滚雪球般,仇恨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有时提刀对立,一瞬不息地注视着对方,静若空荡深渊。两尊雕塑矗立,眼中深沉地对望。 他们有时厮杀搏斗,鲜血迸溅,恨不能饮血啖rou,割下对方的头颅。 厮杀过后他们感到孤独,那种无尽的,毒草般蔓延的业障,荆棘似的捆缚住他们。唯有面前的灼火,能让他们感到生。它温暖又危险,一如厮杀时淌出的热血,突突跳动的神经,guntang的逐渐失温的脉搏。 噼啪作响的木枝,被火焰吞噬,偃旗息鼓。他们已经精疲力尽,对坐着,疲惫让他们不再能够提刀,不再能注视,不再流血——不再孤独。 跳动的火焰正旺着,照耀着两个人狼狈的面庞,神情一览无余,虚伪的温暖正映着他们过于真实得虚假的脸。那是数次交战从未见过的虚假。 也许他们都有了些变化,在死亡的催促下,变得急切,变得逃避,朦胧而难以捉摸。 他们的灵魂被炙烤得灼热,升腾出密密麻麻的痛痒;被蒸发得干枯,在摧枯拉朽的寒风里颤栗破碎。 蓦地,火焰像大丽花般绽放! 火热的液体在他们的血脉里流动,四肢百骸的毛细里牵连着温热的疼痛。 大丽花在火焰中盛开。 他们感到凛冽的寒冷,渐渐依偎,用微薄的光热逃脱死亡的追猎。他们暂时地忘记了隔阂,又永久地铭记了仇恨与厮杀,在弹指一挥的瞬间,将句点化成永恒。 在大丽花的枯萎中,火焰翔舞不止,生生不息。 终于他们蛰伏的凶相毕现,在依偎到紧贴时,利刃出鞘—— 他们同时剖开了对方的胸腔,鲜红的大丽花重新绽放,火焰翔舞不息,噼啪作响的黑夜里,汩汩流淌着温暖的恨意。 二破坏 破坏的要义,对于建筑当予以致命一击,选取最薄弱的最主要环节攻克,而对于人则可徐徐图之。 削减他的体魄在其次,首要是磋磨他的精神。不须分秒必争地灌输与倾轧,只需间或的打击磨损,便能腐蚀其心智。给予他喘息的机会,让他以为有法可想,有路可走,有事可做,这时,在他希望上升之时,令一切坠落,重负千钧,连希望也坠成失望,沉重的失望便再这循环往复中成为绝望。此时他若看见希望、光明,也会投鼠忌器,自甘于黑暗中,与蛇鼠为伍。总之,他的思想被破坏了,他辨不清这希望与绝望之间的分别,便安于所处的舒适的绝望里了。 他熄了火焰,成了千钧中的一员,投身于破坏的行列。他游走其中,搪塞询问,拒绝援手,痛斥希望,以其为世间最毒,以鼓吹希望者为毒中之蛊。他的矛头渐渐不再独指一家,而大肆挥舞起来。 他瘟疫似的学说与精神蔓延起来,传播之速,范围之广,令人咋舌。他也终于阔大起来,看见了绝望之上的希望,不禁动心不已—— 于是灵魂已宣告完结,终于轮到削减他的rou体了。 这个,自然是简单而有经验可寻的。所谓的血的芳香与鲜气,此刻便淋漓地滴落了。可这刀,落得总不如前朝利索,没有酒淋过,没有磨得吹毛立断般锋利,没有那取乐众人的观赏性,也没有照搬虐食的待人手艺,没有那艺术展演似的人体雕花技术,令恋旧的人深感相当无趣。 他便只能求得精神上的温吞的凌迟与枭首,这不失为一种没能完全体验到破坏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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