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1/1页)

    丹恒吹了吹瓷勺里的黑色汤药，抿一口，尝了尝温度

    ——刚刚好。

    他放下碗，转而拉了拉景元的衣角。

    景元眨巴下无神的金色眸子，乖巧摊开掌心。

    “吃药。”，丹恒在他掌心写。

    “又辛苦我的小哑巴了。”，景元半心疼半调笑道。

    小哑巴好像成了景元对丹恒的爱称，他总能把这个词念出不同的暧昧。

    之前的丹恒从未见过这样大胆表露感情的景元。景元对着前任龙尊总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温柔模样，而对纯情的小哑巴却是经常不着调地逗弄。

    “啪”的一声，丹恒拍了一下景元的爪子，示意他正经点。

    景元则拉长语调喊着：“疼——”

    于是丹恒把过他的手检查，甚至没红一下。

    丹恒戳了戳他的手背，示意自己要喂药了。

    景元心领神会，张开嘴，等待丹恒的投喂。

    此刻的丹恒却发觉什么液体浸透了他的衣摆，喂药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低头看见一片血迹，与此同时有鲜血从他的鼻腔滴落。

    “怎么了？”，景元轻声问他。

    一阵阵眩晕感传来，丹恒眼前发黑。但他暂时没有理会这一切，任鲜血打湿布料，假装无事发生，仍坚持一勺一勺把药给景元喂完。

    碗被搁置在桌面上，由于放下的稍急，瓷勺“当啷”碰上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祂在提醒丹恒时间不多了。

    丹恒简单给自己止了血，又拖着虚弱疲惫的身躯去换了身衣物。

    “药洒了。”，换完衣服后丹恒向景元解释道。

    若不是每天都要用新的谎言圆这场易碎的幻梦，丹恒恐怕真的要在这温馨的相处中忘记自己是个将死之人的事实。

    景元时时要丹恒照顾，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怪我太让你费心了，不知何日我才能重见光明。”，景元生出几分懊恼。

    “快了。”丹恒注视着景元略带期盼的侧颜，这样写道。

    “好想早日见到你。”

    而这一次丹恒没有说谎，也没有告诉景元，他们命中注定不会相见。他仅是安静地用目光描摹着景元的容颜。

    对一切无知无觉的景元再次开口打破沉默：“我想出门透透气。”

    “好。”

    于是丹恒便牵着景元的手，带他出门。

    今夜正逢佳节，金人巷熙熙攘攘，花灯的暖光亮起一条长河。

    “真热闹。”，纷杂的叫卖声热火朝天，景元被这市井的鲜活气息感染到。

    “请问现在几时了？”，景元走在街上，想叫住经过的路人。

    无人回答。

    但此时此景，景元也并未多想。

    他抬起头，仰望自己无法看到的夜空，叹道：“不知是否到了燃灯的时辰。”

    正牵着景元的手往前走的丹恒察觉到了他的落寞，蓦然回首。

    数不清的天灯纷纷飞上天幕，铺满深邃的苍穹。这沉寂的夜色与通明的灯火，只因站在身姿风流的景元身后，皆失了颜色。

    又是一年春。

    千灯既如约而至，那故人为何失约？

    丹恒欲问故人，可惜故人如今已无法回答。

    景元无神的金眸似盛着难言的寂寥，丹恒明明和他十指相扣，可两颗心却像是隔了万里之遥。

    “许愿吧。”，丹恒提醒景元已经燃灯。

    景元想，还好自己要退休了，否则今年的这一刻还会挂念着将军的担子。

    从前景元只许罗浮海清河晏，而现在的景元却找到了自己的私心。

    “希望你我相知便相守，岁岁有今朝。”，丰神俊朗的青年浅笑，晃了晃两人紧扣的手。

    “攥紧一点，千万别把我弄丢了。”

    丹恒握住景元的手又紧了几分，似乎真在担忧自己会把他弄丢。

    但他只是想到了一种说法

    ——愿望的话，说出来，就不灵了。

    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却无人和在人流中逆行的景元丹恒相撞。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他们和其他人隔绝开来。

    事实上没有人能看见他们。

    丹恒是不应该存在的人，不过是神明动容，所以还能和景元沾有一丝因果，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走了许久，从巷头走到了巷尾。

    丹恒在景元手背写，“回家”，他有些倦了。

    丹恒整理数据多年，自己也有了写日记的习惯。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用纸张做载体记录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流水账。

    “初雪落在景元的眉睫，冷风吹起他的发梢，甚至分不清他的发与霜雪。今日的景元也没有记起丹恒。”

    “今日药苦，景元的表情都扭曲了……没有想起丹恒。”

    ……

    每一天的景元都没有想起名叫丹恒的持明，今日也照旧。

    丹恒写着写着停下笔，走了神。

    直到景元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

    他新翻了几页纸，上面是满满当当的景元二字，最后一笔顿在喜欢的最后一捺，心意昭然若揭。

    景元问他又在写日记吗，丹恒心虚写是，指尖轻颤。

    “今天小哑巴的日记里有没有我？”，景元继续问。

    不但有，而且薄薄的几页纸上全塞满了景元。

    丹恒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每天答上一个“有”字，景元便已心满意足。

    而今天的丹恒一反常态，他写道：“猜我写什么。”

    丹恒欺负景元看不见，他想，景元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自己会写下满篇他的名字。

    景元颇感意外，转而嘴角噙着坏笑：“要我猜的话——”

    景元刻意拉长音调。

    “你写的是，‘好喜欢景元啊‘。”

    一语戏弄，却正正道破心思，丹恒顿时烧红了脸。

    景元见他没有回应，连忙追问：“是吗？”

    “难道真的是吗？”

    丹恒直接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唇，以武力镇压。

    反倒给景元了可乘之机，景元微启唇瓣，舌尖舔上丹恒的手心。

    丹恒猛地抽回手，却发觉自己已被景元牢牢扣住了手腕。

    感受到掌心肌肤的湿濡，丹恒的思绪被搅成了一潭乱泥。

    景元用鎏金的眸子对上丹恒的眼眸，分明是一双盲眼，却像是直直看到了丹恒心底最隐秘的地方。

    丹恒难以承受这样的对待，羞耻的转过头。

    “你不会说话，我也是个瞎子，当真是命定的绝配。”

    “小哑巴，你要是答应和我在一起，就摸摸我的脸吧。”

    丹恒也不知事情怎会发展至这个地步，他迟迟没有回应。

    若答应，到时他如何舍得离开。

    景元眼角的笑意，在未知等待中渐渐寂落。

    终究是不忍。

    丹恒抬手，轻轻抚摸景元的脸，从眉峰缠绵到唇边，想牢牢记住他。

    景元不见丹恒的悲戚，他沉醉于眼角眉梢清凉的触感，唇眷恋地追逐丹恒失温的指节，献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