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蛰伏(1) (第1/1页)

    「再等八日的话……来得及吗？」慕容殊有些担忧地望向步长雪。

    夜里，两人坐在元家屋里的小小前厅中，尽管都经过了一番洗沐，脸上却还残留着镇日奔波下来的疲惫。

    「没问题，期限还有九日……只要丧仪一结束，我们便马上动身赶回去，来得及的。」步长雪抚着衣襟里的荐帖，朝慕容殊点点头。

    两人说好替徐丰举办一场隆重的丧事，原想着徐丰Si状凄惨，是不是这一二日就让他能早些入土为安，可徐叔却希望能等到七日过、做完头七的法事後，再来下葬。

    他坚持要有头七的法事，只因为传闻头七那日，亡者的灵魂会回家探望。

    徐丰明显已经Si了一段日子，也不知道确切的亡日是哪一天，可徐叔不愿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可能早就与自己Si别许久的事实，决意将发现他屍身的那日，看作是他Si去的日子。至少在他心中，自己的儿子在那之前一直都是活着的。

    两人尊重且愧对徐叔，自然顺从他的心愿。可慕容殊却不禁替步长雪担心起回到南槐派的期限，尽管她本人对此一字未提。

    「什麽事来得及？」一道沉稳的嗓音传来，只见方洗沐完一身的盛无缺，拖着沉沉的脚步，从厅後徐徐走出。

    明明才梳洗完毕，但他一身南槐派的剑袍、鞋履却穿得齐整端正，虽然皆已破旧褴褛，盛无缺不以为意，彷佛这些褴褛，都无法损及他身为南槐派掌门的尊严与颜面。

    「师父……」见是盛无缺出现，两人站起身，步长雪赶紧将一张藤椅推到他跟前。

    慕容殊上前想搀扶他，却让盛无缺一个简单的手势给婉拒。慕容殊遂缓缓行在他身侧，直到他走到藤椅边。

    早上在溪谷发现盛无缺时，他虽没有什麽沉重的伤势，但看上去极其虚弱，手脚四肢也有不少皮r0U擦伤。回到元家後，元香见他们都奔忙了整日，特意烧了热水好让他们能彻底洗沐一番，盛无缺因身上有些伤口，特意等水凉了些，才进浴间打理那一身狼狈。

    慕容殊见盛无缺虽然已经吃过东西果腹，举止行步中却仍有些虚弱，本提议要帮忙盥洗，同样让盛无缺推辞了。想来，他也是不愿让一介小辈见到自己那样不堪的模样。

    盛无缺正要落座时，慕容殊瞥见他後脑勺有块不小的瘀血，虽然已经消淡不少，但毕竟伤在後脑，可重可轻，他便委婉地询问道：「掌门，您这儿有块瘀血……可还无恙？若需要药品，这山中勉强有些野生的草药，可以止血清创。」

    「这是……被聂狂他们丢在谷底时磕伤的，不碍事了。」盛无缺拨了拨发，盖住那块伤，才撩袍坐下，「方才你们说何事来得及？是那孩子的丧礼？此事可有赶着什麽期限？」

    「不是的……其实，师尊，有件事长雪还没告诉您……」步长雪沉Y了会，将手探入襟口，取出那张折起的信笺，递到盛无缺面前。在盛无缺将之摊开浏览时，接着说道：

    「长雪这次之所以被派出来对付流寇，是因为容殊的师父答应我，要是我能在天下剑试的推荐帖送出的期限前内b退流寇，就会推荐我去参加天下剑试……」

    盛无缺目光浏览过荐帖上面制式化的文字，唯独空白的人名栏位上，用朱砂笔填上了步长雪的姓名，他瞳眸微瞠，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长雪，你──」

    「我知道是自己不自量力，但是……」步长雪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师尊不在後，我除了苦练师尊留下的剑谱，便不知道还有什麽方向与目标了……」

    盛无缺看着那张荐帖半晌，失笑了声：「莫怪，为师还疑惑，为何只有你与容殊出现……原来如此。」

    「说起来，师兄还是被我拖累，才不得不来的……」步长雪歉然地瞥了眼身旁的慕容殊，只见他回看的神sE有些微讶，大抵是为了初次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师兄」二字吧。

    「师弟竟会由得你这般乱来，看来过了这些年，他也变了不少吧……」盛无缺的目光仍旧落在那张信笺上，却变得有些恍然。

    「师父若见到掌门回归，想必会非常开心的。」慕容殊开口。

    「是吗……」盛无缺轻笑了声，恍然的眼神中藏着不以为然，谁也没看见，「无论如何，这回……辛苦你们二人了。」

    「长雪不辛苦。能和大难不Si的师尊重逢，什麽都不辛苦。更何况，如今流寇也已退出槐山，只要在期限内把这张荐帖带回去……」步长雪瞬目不移地望着盛无缺手中的那张荐帖，眼神极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激动，彷佛此时此刻，她才初次正视到，自己居然完成了这个的艰钜条件。

    只见盛无缺捧着那纸信笺，对步长雪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长雪，你的长进，让为师欣慰。但今年的天下剑试……就让为师出赛吧。」

    此话一出，夜里的小厅中，空气彷佛瞬间为之凝结。

    「……欸？」步长雪讶然瞠目，愣愣望着盛无缺。一旁的慕容殊也有些错愕。

    「长雪，你有这份上进心，为师相当感动，但天下剑试，可没有你想的简单。」盛无缺的声嗓凝肃了些许。

    「可、可师父已经答应长雪，其他师叔们也都见证了此事……」慕容殊首先从愕然中回过神来，赶紧说些什麽。

    「你师父之所以答应长雪，是因为她能得赢下天下剑试吗？」盛无缺看向慕容殊，正sE问道。

    「不……是我、是我Si缠烂打换来的……师叔们，原本是属意霍师叔参加的……」步长雪有些难为情地挤出字句来回应。

    闻言，盛无缺淡然的眸底闪过一丝锐芒，瞬即消失无踪。

    「你毕竟是我座下弟子，不是你霍师叔的。允你去参赛，就算你有了什麽三长两短，於他也无损，他又岂会像为师这个亲师一般替你担心？」盛无缺放柔了目光，落在步长雪身上。

    「掌门，师父他不会这样想的──」慕容殊急着反驳，却迎上盛无缺倏忽又转冷的眸光。

    「容殊，我知你跟在霍师弟身边许久，对他甚是熟悉，可你又对他在南槐派的前半辈子了解多少呢？」

    「这……」慕容殊顿时哑然。他确实鲜少听闻师父提起身为徒辈时的过往，可师父是那样的温和宽厚，年轻时就算有些什麽不光彩的过去，又能不堪到哪里去呢？

    「七年前，我本应该代表南槐派参与天下剑试的。却因为一场意外，不，说不定根本不是意外，而因此失约了……」盛无缺失笑。

    步长雪沉默许久後，低声开了口：

    「长雪明白了……说到底，这次毛遂自荐出赛天下剑试，也是想继承师尊遗志，既然您回来了，参赛资格自然该交还给您。荐帖便请师尊收着吧，待回到南槐派，长雪会再向霍师叔解释。」

    或许也不用解释，众人若见盛无缺回归，自然是更属意师尊参加吧。

    步长雪将目光从荐帖上移开，却顺势迎上了慕容殊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她不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只好又别开目光，落在窗外益发浓黑的夜幕上，任夜sE在她瞳眸中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