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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点半，天sE已经暗了下去。曲乡慢悠悠地走去卞一檀的教室外，她只是来碰运气，也许他会在。

    结果他真的在，看上去也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又看了眼时间：五点三十七。

    五点四十，曲乡推门进去。

    卞一檀转过头，原先撑着额头的手从脸上拿开，将墨镜戴上。

    曲乡搬了张椅子过去，静静地看着他。

    维持了有几秒钟。

    最後是卞一檀先开口，「姓名？」

    「曲乡。」曲乡说，「你知道是我。」

    卞一檀有点不认同地笑了。

    「为什麽待到这麽晚？」

    「和学务处的人开了会。」卞一檀靠上椅背，手摆在扶手上，显得整个人很放松，「讨论下学期的新课程。」

    曲乡来了点兴趣，问：「教什麽？」

    「希腊神话。」

    曲乡一愣，笑了。

    「选修的？」

    「是啊。」

    「应该会有很多人选吧。」曲乡说，「来听故事。」

    「一样有申论。」

    「神话考申论？折磨学生还是自己啊。」曲乡把脚踩上椅子横杆，「但你改那麽松，分数也不难拿就是了。」

    卞一檀笑而不语。

    「你要回去了吗？」

    「差不多了。」卞一檀说，「你叔叔会来载我。」

    曲乡默了半晌，「知道了。」

    卞一檀忽而把头偏向她。

    曲乡从未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她揣摩起他的表情，擅自将推导出的结论认作他真实的想法。「我今天打工，不搭便车。」她道。

    「不是在家附近打工吗？」

    「接了个新的，学校附近的补习班柜台助手，帮忙改小学生的考卷什麽的。」曲乡说，「一起走吗？」

    卞一檀点点头。

    从这里走到侧门和正门的距离差了许多，曲乡问卞一檀要去哪里等，他说侧门，那里人应该少些。

    「去正门吧，侧门常常有男生聚堆。」这年纪男孩的脾X大多相同，没事乱看，说三道四，妄以一笑瞒天过海。

    曲乡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卞一檀身上，即便他早已习以为常也看开了。她并不肯定，猜测的结果与现实相隔那麽远，好像在指责她的天真。

    「补习班靠近哪个门？」

    「正门。」

    「??那走吧，我和你叔叔说声。」

    「我来吧。」曲乡找出手机，拨通电话，对方很快接起，来往几句後就挂了。

    卞一檀听着，yu言又止。

    到了正门，警卫和他俩打了声招呼，继续滑手机。

    待会是六点半到九点半的班，曲乡想着，空档她可以默演简报、读有点棘手的物理、写数学题，她迷上了平面向量，正朝空间向量探索。她的进度已经超前许多。

    在脑中规划完後，曲乡望向对街书局，余光的焦点摇摆了一阵成了他。

    导盲杖在他身前，他周身气质疏淡，形影挺立。

    曲乡叫了他一声，得他温和一应。

    她没有立刻说下去，感觉时间走得很着急，彷佛她一边追赶又一边被催促。

    「想说什麽？」卞一檀问。

    他一出声，方才的那段空白好似就被割舍了，而他的声是刀。

    曲乡转向他，停顿了会，用只够他听见的音量道：「会痛吗？」

    夜风让叶轻滚，花树低Y，寒意四起。曲乡只是望着他。

    卞一檀的脸只余额头暴露在外，情绪思想和感受，都被藏得严实。

    漫长的寂然里，他的影子轻轻晃了下；它那麽完整，一根杖影尚不足以暴露他的缺失，直当人真正地望向他，才知他灵魂的窗口被掩上了。

    你会停留吗？

    但凡长点心，就不会过问。曲乡停下了，她怀揣着许多的疑问时近时远地观察，偶尔又将自己搬放到他旁边。做什麽呢？连她都不曾深究。

    她听见卞一檀的呼x1声，知道那是启口的前兆。

    许是夜在凝睇，她也懂得T谅，接受以沈默作为答覆的结果。「如果不是实话，那就不要说了。」答案和他的感受相b，孰轻孰重，这一刻终於分出了高下。

    卞一檀微微垂首，半声没吭，曲乡认为自己做对了决定——看吧，答案一点不重要。

    不久，苏茗桦的吉姆尼自远处转角出现，曲乡眯起眼，确认了後才说：「车来了。」

    车停在路肩，曲乡和卞一檀走过去，苏茗桦将车窗放下，曲乡先一步说：「我接了另一份打工，在这附近，九点半结束。」

    「那麽晚，我来接你吧。」苏茗桦说，「你把地址发给我。」

    曲乡正要拒绝，身旁的卞一檀突然道：「别搭公车了，从这里回去也要一个多小时。」

    曲乡瞥了他一眼，和苏茗桦说：「叔叔，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苏茗桦看着曲乡，路灯只打亮了他的腿，他的脸仍然昏暗，因此在曲乡眼里，他不清不明，在对方看来她却亮得深刻。

    可是她察觉到他的目光里有不必明讲的担忧。

    「到家後我会给你传讯息。」曲乡表明态度，不希望无谓的对话再继续。

    苏茗桦默着，点了个头。感觉身侧空了，卞一檀这才上了副驾。

    後照镜里，是曲乡远走的背影，有点瘦弱，可她携光前行，又令人觉得有无坚不摧的错觉。

    车子停在一个红灯长达九十秒的大路口。

    苏茗桦望着对面百货公司的外墙设计，在夜里发着萤红的光，挑高的出入口人cHa0拥挤，旁边放了个巨大的充气城堡。他彷佛能听见那些孩童们的欢笑，看见家长们欣悦的神情。他转看向秒数，还有一分多钟。

    他把车窗降了一半，有风切入，刮磨神思。

    卞一檀动了动，手里仍然握着导盲杖。

    他们现刻想的是同一个人，不同的事。

    苏茗桦想着，边说：「那孩子，从小就和他们不同??不Ai笑，不怎麽哭，眼睛永远静静的，就像适应了不该是她那年纪经历的事情後，她的世界就哑了。」

    卞一檀没则声。

    苏茗桦藉後视镜看卞一檀，审视他的神情。那不是一般人听故事的样子，他在思考，没有让故事就这样过了。这个故事有了痕迹，就在这辆车子里，这一场红灯倒数的舞台上。

    苏茗桦收了眼。

    车子往前开，驶过对面的彩sE城堡，然後是一座设有人工湖的公园，车子继续向前，拐弯，落入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