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鱼 (第1/1页)

    品学兼优的秦桁在他十七岁那年第一次知道了自己以后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杀人犯。

    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秦桁觉得简直不可理喻，直接撕掉了检查报告，冷静地让医生给他重新体检。

    那一天距离第一个fork出现已经过了将近五十七年，人们已经知道了fork或者cake的基因表达大概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知道了fork会失去味觉却对cake产生食欲，知道了cake对于fork而言如毒品之于瘾君子。

    检测仪器也早已面世，对fork和cake的筛查也已被纳入青少年正常体检的一部分。

    检测难度低，仪器相当完善，刺破指尖，七分钟就能得到一份报告。

    这样的报告每年都会产生无数份，一直到今天都保持着零误诊的喜人记录。

    如秦桁所愿的是，他那天单独留下来检了五遍；不如他所愿的是，每一遍的结果都告诉他，尽管他前十七年都正常得不得了，但现在他确实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在他想要做第六次检查之前旁边那个站着的男医生制止了他——或者是女医生，他记不清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是洁净的白大褂，鼻尖是消毒水的气味，他们给他戴上了一个十分贴合手腕的黑色手环。

    “这是控制环，里面有电击装置，”医生坐回了他对面，将两个小小的遥控器被推到他面前，“如果你要跟某人单独相处，请主动把遥控器给他，否则对方可以起诉你……同学放轻松，没事的，我有个亲戚也是fork，他……”

    “谢谢。”秦桁打断了他，语气礼貌地收下遥控器，看起来已经恢复平静。

    “……”那医生清了清嗓子，“两个遥控器有一个是备用，控制环可以碰水，你自己取不下来，每三个月要到附近的医院检查一次控制环，系统里面都会有记录，我们过会儿会给你抑制药物和清单，有一些注意事项，你记得扫上面那个码下个APP。”

    “好的，谢谢。”秦桁领过药物和清单，将它们和最后一份检测报告妥帖地放在一起收进了书包里。

    医生后来又交代了很多，但是尽管他们说了那么多，却没有人告诉秦桁为什么fork要戴上这个显眼刺目的控制环。

    他回家后自己在电脑上找到了答案。

    在强制要求戴上控制环之前，fork的犯罪率高达83％。

    控制环将这个数字控制在了18％－23％之间。

    而在控制环上也藏有一个只会被告知给cake的直接开关。

    该戴的。

    秦桁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接下来就是一段不算多好的日子，但好在他逃出来了，逃得很远，远到他现在在别人口中的称谓已经变成了“隔壁系那个年轻副教授”，而不是“高二七班那个传说中的fork”。

    除了体检报告和手腕上的控制环以外，没有任何事情超出他预定的轨道。

    这很好。

    长久以来的平淡生活让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只是个味觉不那么灵敏的普通人罢了。

    直到三天前，同事也是同为fork的刘洵教授辞职搬家，秦桁被告知他实际上是因为攻击了一个cake学生，对方正当防卫导致刘洵重伤住院昏迷不醒，秦桁这才又想起，18％－23％的犯罪率并不代表没有犯罪。

    而a市负责管理fork的晴二组织的代表于彦，把这件事的实情告诉秦桁，就是希望秦桁能接替刘洵管理c大学内fork的工作。

    秦桁想了想，没有拒绝。

    但是他也没有料到，他刚刚口头同意了接手管理工作，文件和具体事项的交接都还在日程，下午回学校，麻烦就找上了他。

    他刚刚一节课毕，收拾完教案，抬头发现竟然还有一个学生坐在位子里看着他。

    见秦桁抬头看他，那个学生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秦桁，又低下头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秦桁挑了挑眉。

    按道理讲，换了任何一个老师，现在大概都会主动开口问“同学，有什么事吗？”

    然而秦老师没有这个觉悟。

    他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眼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径直向门口迈去。

    那学生也挑了挑眉，迅速起身一把抓住了秦桁的手臂。

    在他抓上来的那一瞬间，秦桁就可以确定，这个学生绝对是个cake。

    没有任何现实依据，只是直觉。

    秦桁微微抿唇，把眼镜扶上鼻梁，金属边框冰凉的质感让他镇静了一点，他终于问出了刚才就应该问出的那句话:“同学，有什么事吗？”

    那个学生眼眶湿润地盯着秦桁，紧张地攥着秦桁的衣袖:“老师，刘老师住院了对不对？老师，我好害怕。”

    “什么？”秦桁的心跳不自主地开始紊乱起来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老师，刘老师那天把我带回家，说想看看我的作品——我参加了摄影比赛，是刘老师在指导我——他还说他那里有更好的器材……”徐笑文颤抖着靠近秦桁，一双丹凤眼氤氲着水汽，好像要哭出来了，“我打了他，他一下子就晕过去了……老师，我好害怕啊。”

    “……”秦桁看着徐笑文抓着他的手，他知道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别的什么，他现在都应该抚慰这个学生，可是他的嗓子突然嘶哑干燥得没办法出声，脑子唯一的想法是咬开徐笑文白净的……

    他深吸一口气。

    “老师，”徐笑文扯住了秦桁的衣角，他盯着秦桁，慌张地寻求庇护，像一只刚刚从虎口脱险的小鹿一样脆弱，一样诱人，他殷红的嘴唇轻轻发颤，“晴组织的那个人说，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你，老师，救救我，求求你了。

    “老师。”

    “……”秦桁没有说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指传来的热度。

    他又推了推眼镜，等他的眼神再次落在徐笑文身上的时候，已经变得非常平静了。

    他和善地笑了笑，在黑板上写下一串数字。

    “我的号码，也是我的微信，有帮助可以来找我，同学。”

    “谢谢老师！”徐笑文感激地拿出手机。

    秦桁看着他没有马上在通讯录或者微信输入这串数字，而是给它拍了三个连拍，一副开心过头的样子。

    鱼。

    漂亮的鱼。

    一条漂亮的鱼主动跳到了砧板上。

    秦桁收回手，捻掉了指尖的粉笔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