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钉子 (第2/2页)

因此她这样一个外表柔弱、逆来顺受，又毫无威胁的女性，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怀疑。再加上她模样姣好，纵然已婚的身份为她挡去不少桃花，却不影响男人们怜香惜玉，乐意与她交好。

    或许连叶重霜自己也没想到，一切覆灭竟是起缘于青年懵懂青涩的情愫。那位新人刚进联络部就被分配到叶重霜手下，很快被对方的温柔和外貌吸引，奈何她彼时已有伴侣，青年只好压抑下自己不该有的心动。

    然而少年人的心思总是控制不住的，他无意间搜集着一切与叶重霜有关的消息，关注一切与她有关的动向，竟让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发现自己的心上人有可能是共党反叛的这个可能性，青年又惊又惧，百般纠结之下还是悄悄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部长。

    联络部反应迅速，特别行动队终于揪出了埋藏在体内的“蛔虫”，然而“钉子”能潜伏多年不暴露，警惕性也非同一般。从联络部担心青年待在叶重霜身边会露馅，而将人调走的时候，她便察觉到自己被怀疑了。

    她迅速通知了自己的上线，将一切与共党有关的东西全部销毁，其中也夹杂了许多联络部重要的机密档案，即便是连夜出逃前也能让联络部损失不小。最终，她被截堵在了南市的码头，为了不被活捉套取情报，也为了不让来接应的人暴露，毅然决然地投海自尽。

    而她的爱人也早就被转移走了，不知去向。

    至此，“钉子”一案算是落下帷幕，虽然不尽完美，也算是为联络部拔除一大隐患，特别行动队以及那名最初举报叶重霜的青年都予以了嘉奖。

    彼时特别行动队刚成立不久，消灭“钉子”算是他们打的第一仗，也正是从此奠定了特别行动队在联络部的地位。

    但若让沈亦温猜想，即便所有人都认为宁汉威有功，他本人大概并不这么想。沈亦温能想象，以他的性格，亲眼看着“钉子”投海，本能顺着她挖出共党更多地下情报眼线，却就这么断了，内心的遗憾与耿耿于怀一定不小。

    若说“枭”是特别行动队头上的一片阴影，那“钉子”必然是扎进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钉子”重新埋入联络部，也难怪宁汉威重视，这几乎算得上明晃晃地挑衅了。

    叶重霜原名叶金玉，出身良好，家境殷实，有着幸福的童年生活。然而天不遂人愿，她的父母在一次出行中遇难，她便从此改名“重霜”，由家中旁系抚养，成人后考入政法大学，专攻法律，毕业后辗转各个城市，直到来到上海，偶然得到机会进入联络部。

    这是记存于联络部叶重霜的档案。

    关于她的丈夫，联络部所拥有的信息寥寥无几，几乎一片空白，除了知道他是上海本地人以外，没有任何信息。叶重霜还在联络部的时候向来低调，同僚们只知道她有一个爱人，至于此人长何模样、是高是矮、年龄多少，便是一问三不知了。

    这个“钉子”会是谁呢？她和余晏冬又有着怎样的联系？为何余晏冬会取代她成为“钉子”？

    沈亦温总觉得自己离真相就差薄薄的一层窗户纸，他脑中闪过什么，却不待抓住，很快消失不见了。

    整理好卷宗，沈亦温后知后觉地感到疲累，索性先放一边，倒头补眠去了。

    到了夜里，天倒真如白天随口说的那样凉快下来了。大片乌云遮着天，连个缝隙也不留给皎白的月光，正是个适合潜行的日子。沈亦温放下一半的心，闭着眼躺在床上假寐，等着周同。

    没让他失望，还没到后半夜，周同便悄然无息地出现在他的病房了。

    所有人都沉睡着，住院区安静得可怕，两人压低声音，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音量交谈。

    “你白天纸上的是什么意思？”沈亦温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周同也不卖关子：“霍中书身边有叛徒，今早他给‘枭’寄的信被截了。这个消息现在被宁汉威捂得很严实，我也没法知道具体的信件内容，但我猜测霍中书应该相当谨慎，除了“钉子”以外，并没有透露出其他有用的信息。”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另外，最近萧家在联络部放了不少人，所有人几乎都多多少少被盯着，连部长都不例外。我不方便跟队长联络，你有办法联系到他们吗？”

    他的情况沈亦温多少也猜到了，只是这封信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昨晚说动了霍中书，才寄出去的。不过福祸相依，现在得知他身边有叛徒，也能提前将人防范起来，免得日后捅出大篓子。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霍中书说清楚的。”沈亦温心里有了底，便又问了周同知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藏身处。而后得到否定的答案也算在意料之中，便没太过纠结，转而和他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可以。”周同听罢，答应得痛快，只是……若是以前，他定然不会多想，然而如今他和萧楚行有过那样的关系，对这方面就敏感一些，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于是只是委婉地表达道：“没想到你和余晏冬关系这么好，你宁肯自己涉险，也要保全他。”

    在周同面前，沈亦温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说他是我……亲弟弟也不为过。”

    原来二人是有年少情谊在。周同了然地点头。就在他暗自唾弃自己思想龌龊胡思乱想之际，却又听沈亦温道：“说是亲弟弟似乎也不太准确，余晏冬……”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黑暗中周同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他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紧接着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是我心之所向。”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一定十分柔和。周同莫名其妙地想道。没想到沈亦温能这样大方地说出来。毕竟他在心里想是一回事，亲口听人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回过神，他想起自己在联络部的风言风语，不知道沈亦温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误会了自己。

    他握拳抵唇轻咳，为沈亦温的直白感到莫名地难为情。

    沈亦温见他不自在，又将话题转回来：“萧楚行……就在楼上，但是萧家派了人昼夜看护，你恐怕不太好得手。到时……咱们联手或许有突破的可能。”

    提到萧楚行，周同冷静下来，神情有一闪而过的纠结，然而因为夜色的掩盖，沈亦温并没有注意到。

    “我和萧楚行的传闻……你是不是也知道了？”周同声音压得很低，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沈亦温不知说什么，便只好沉默。

    他提起这个，本来是想解释的，然而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能解释什么。

    毕竟的确算他“勾引”的萧楚行，又爬上了他的床。沈亦温又是知道萧楚行是他的仇人的，如此一来，便好像没什么能解释的了。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沈亦温解围般地替他说道：“我知道是他强迫你，你不用担心我会如何看你。更何况，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旁人没资格指责你什么。”不知这番话能宽慰对方多少，但周同没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了。

    夜里毕竟还有护士查房，周同也不敢久留，敲定了大概的计划便匆匆走了。